第三章
凌虹延出資,阿裝扛起經營管理的責任,而汪寒在店裡打工,阿珂和夏天天偶爾過來晃晃……寒舍」就此凝聚了一股力量——她們相信陶姑姑所說的機會終究會出現。
陶姑姑就此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上了哪。她最後說的話是——「欠債的人辛苦,討債的人會更辛苦。」
凌虹延追問陶姑姑是不是被騙錢了?提議大家一起想辦法。一姑姑只是笑笑,留下「寒舍」的房契,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汪寒旋轉著傘柄。雨珠從傘緣隨著離心力飛去。雨天總帶給她好心情和好機會,例如那個下雨天,踏進「寒舍」就是一個好開始……咦?!她是怎麼走到這兒來的?還直看著人家店窗上的雨水恍神!汪寒忍不住笑著搖頭。現在就得阿茲海默症太早了,還是快走吧……咦!她的眼光忽地被櫥窗里的攥飾吸引了。
她走近兩步,怔望著紅絨布上的手練,純金打制的細細手鏈環綴著六顆小碎玉,細緻極了。
笑容可掬的店小姐迎了出來,從汪寒目不轉睛的樣子知道了她看上哪樣商品——「小姐,您真有眼光,這鏈子上的古玉是明朝遺物喱。我們正實施優惠活動,只要十三萬您就可以買下它了。喜歡嗎?進來看看嘛。」
汪寒悄吸口氣。這麼細細的一條手練竟要十三萬!就貴在那幾顆小如米粒的碎玉?唉,像她這樣左支右絀的,哪有閑錢買首飾呀。
店員見她不為所動,精銳的眼溜過她身上的廉價衣裙,頓時變了張臉:「不買就別擋在這兒!噴。浪費我的時問。」說著轉身回店裡去。
她也想走人呀,但怎麼……就是無法移開視線,好像……她曾擁有過它?!彷彿聽見那碎玉擅擊出聲錚錚錚。好悅耳。
唉,喜歡和擁有是兩回事,這道理她懂的。艱難地轉移了視線……倏地!擅上一雙灼燦的眼。
男子挺立在她的右後方,隔著幾步遠。
怔忡五秒。從玻璃窗上看見他噴角上揚。汪寒忍不住輕哼。見到異性就微笑示好的雄性動物,發痴嗎?
走人了。但才側轉身……轟!突來的雷電交加,嚇得她丟下傘,雙手反射地搗住耳朵。
一堵牆似的胸膛體貼地靠上來。她轉頭看見男人溫和的眼神,他的雨傘替她遮擋了大雨。砰——蹦!心臟漏了半拍似的,陌生的溫暖竟如此熨燙了她!
「還好嗎?」他開口,滿是磁性的溫柔聲音。
他發痴,她可不花痴呢。彎腰拾起自己的傘。她恢復鎮定,背對他,送出冷聲:「謝謝。」
男子目送她的水藍圓傘走遠,微笑地含起深籃大傘,長腿跨進古董店裡。
不該在街上耽擱時間的!汪寒轉了三趟公車才終於抵達E大。
一踏進校園就聽見下課鐘響,她拔腿就跑既然都來了就非逮到那個程亮廷問清楚不可。
教室里,學生早走光了。她趕到教郊休息室,敞開的門內有個年輕人背對她在桌前收拾東西。
叩叩!她輕敲門板。他緩緩的回過頭。
是他!汪寒愣了一下。是古董店櫥窗外的男子!
冤家路窄和有緣人都不適用吧,但就是這麼巧,巧得讓人……唉,懶得多想,她以平淡的語氣問:「請問。程亮廷離開了嗎?」
如此連名帶姓的,可不是她不懂得尊師重道。她只尊重心服之人,那個程亮廷嘛……哼,先送他兩個大××再說。
「有事?」他平常地問。
他沒認出她?很好。一個在街頭對她痴痴笑的陌生男人,要是讓他記得她不免要來段熱情的驚喜哈啦吧?她光想就覺得煩了。
「當然。」她一口氣說。沒事找他幹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請說。」他同樣簡短道,並迴轉身整理東西。
「告訴你?」她不禁打量他的背影——很挺拔的身材,休閑衣搭配牛仔褲,考就的衣料讓他穿出率性,嗯!手臂上的肌肉很結實。膚色稂健康,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可氣質不似毛躁的大學生,也不大可能是老師吧,那是……「你是程亮廷的助理?」研究生擔任教授助理,最有可能了。
他從容地轉身,單手捧著一疊文件和講義,微笑道:「算是吧。」
「那。請你帶我去找他。」她要求。不細想他的含糊語意,因為向來就懶得多想,可要不是這種懶,也不至於被當得莫名其妙,都新學期了才追究上學期的成績。
他走向前。「長話短說好嗎?我們邊走邊聊。」
「我只想當面跟他談。」她忍不住煩躁。她和這人有什麼好「聊」的?現在的教授都像大老闆嗎?學生私下要見他們一面也要有個助理像秘書一樣先幫他們過濾?
他停下,距離她兩步遠,溫和地商量:「這樣吧。把你的電話留給我,我們再聯絡。明天早上好嗎?我們約個地方見面?」
見他?汪寒狐疑地瞅他。
也罷。她很快地想。這些半夜不做虧心事也怕學生叩應的教授是可理解的。據說有種學生總在期末的時候找上教授,又哭又跪的拜託教授別當掉他。很多教授都怕遇上這種麻煩學生,所以不給電話、不給住家地址。
可,她跟那些「混蛋」不能相提並論吧!雖然她不愛上課也算是名簽上有名的,要是教授將出席率列人學期總成績計算,或她考試考糟了、忘記交報告。她就是活該被當,但這會兒她怎麼算都該有及格成績的,那程亮廷當得了她才奇怪呢。
汪寒從背包抽出一張紙,迅速地寫下「寒舍」的電話和地址,遞到他面前,簡單明了的說:「明天下午三點。最好請他親自見我。」管他早上有空,她從不配合別人的。
他也乾脆瀟洒,看也不看的將紙張夾進手上的資料夾,挑眉問:「我可以走了?」等著她批准呢。這來勢洶洶的女孩不知道自己的態度近乎無禮吧。
他忙,難道她很閑呀!她轉身就走,心想這男人最好守信,若敢敷衍她,到時候不只程亮廷要寫悔過書更改她的成績,他這個小助理也要倒大霉了。
隔天上午。汪寒難得早起,乖乖的上完三堂課,便動身前往「寒舍」。
「寒舍」佔去了她生活中的大半時間。所得到的報一卻只夠應付她的房租水電費,其它的生活費全靠她在補習班兼職改考卷的微薄薪水支撐。
儘管生活拮据,她卻愉快。冉姑姑說對了。她適合「寒舍」。「寒舍」那股幽寒、靜謐的氛圍教她眷戀,還有「寒舍」的朋友——阿裴說她們都像一陣風。來來去去難得碰頭。但她們對「寒舍」有一致的寄託和歸屬感,誰也不捨得放棄。
鑽研命理的陶姑姑早算出了這點吧?幾個素昧平生的人,將延續她的夢想,無須理由地。
汪寒在校門口的路邊等綠燈。
從H大到「寒舍」必須轉兩趟車才能抵達,但「寒舍」離她的租屋處不遠,晚上阿裴會騎小綿羊送她回家,偶爾,她也跟阿裴睡在「寒舍」的閣樓。
「汪寒。」
她聽見身後的叫聲,回頭看見戴著方框大眼鏡、穿著白襯衫藍色長褲的樸實男生——「嗨,管家伯。」僅是別他一眼。管家伯是她的專科同學,和夏天天一樣畢業后插班進H大念專科的本科系「槍物」。
「你、你沒課了嗎?」管家伯漲紅了臉。從專科到大學,他暗戀她七年啦。
「嗯。看見天天沒有?」她心想著有幾天投看見夏天天了。
「夏天天啊?沒、沒有耶。」整整一暑假、將近三個月沒見到汪寒了。他的想念只換來她的冷淡……唉!
天天怎麼也學她翹課了?汪寒覺得奇怪。
雖然汪寒和夏天天同年,汪寒外表沉靜看似成熟,事實上。夏天天比她會照顧人,若不是夏天天罩著她,她也無法混得如此逍遙。
夏天天幫她選課、幫她跟同學借筆記、還照料她的懶人生活,從專科到大學,夏天天自動幫她做了好多事,就算是兩人剛認識的時候汪寒不給她好臉色。夏天天還是沒放棄她。
即使再熱情的人,也難保不會被汪寒的冷淡無所謂氣走,但夏天天就是不!
有次,兩人約好了假日到圖書館看書,汪寒卻一覺睡到傍晚才閑散的出門去,沒料到夏天天還等在兩人約定的書店門口。
夏天天在大雨中等了她三小時,一見到她只是開心的嚷:「你總算來啦!」
在那個手機尚未普及的年代,等不到人、又聯絡不上是常有的。汪寒問夏天天:「我一直沒出現你怎麼辦?」
「繼續等啊。你早晚會出現的嘛。」夏天天固執傻氣的說。
兩人成了莫逆之交后,汪寒開玩笑:「天天,我要找一個像你一樣的男生愛我。」
「像我有什麼好哇?」夏天天咧嘴笑著。
「你開朗。你了解我,你可以忍受我,我懶得在感情上花心思,你也不會怪我,我跟你在一起最輕鬆自在了。」汪寒以自我的喜好出發細數夏天天的好,因為她是有自覺的,她太了解自己的缺點了。缺乏自覺的人總盲目的愛人及索愛,找個不適合的對象如同給生活添上一道枷鎖,結果落個害人害己的結果。
「那好哇!我也很喜歡你喔,你真的找不到像我的男生,我們就在一起吧。」夏天天開開心心的回她。
綠燈亮了,汪寒跨出步伐。她不消極、不悲觀。只是太有自覺了,加上懶得配合別人,因而不期待感情。
「我、我們一起、一起吃飯好不好?好久沒見了,我想、想跟你聊聊天,好不好?」管家伯鼓起勇氣跟上她,結結巴巴地說。
汪寒邊走邊看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