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進宮祝壽?」沈萬三當下變了臉色,喃喃道。
「是啊,再過二十日便是聖上的壽辰,我們承蒙聖恩,自當是該奉上一份厚禮,不過我和莫禮都認為,我們商界缺了別人都可以就是唯獨不可缺了三爺你啊。」葛德昭道。
沈萬三笑道:「德昭兄今天盡灌我蜜糖啊,難不成笑裡藏刀?」
葛德昭尷尬起來,只能僵笑化解氣氛。
「我當然也想進宮祝壽,只不過……」沈萬三嘆氣起來。
「怎麼了?」
談昕接到沈萬三的眼色解釋道:「三爺最近身體欠佳,恐怕受不了這舟車勞頓。」
莫禮皺起眉頭,「三爺,你的意思是不去啦?這可不行。」
葛德昭立馬打圓場:「唉,莫賢弟,你這話可不對,三爺身體不好我們也不能強人所難。只是皇上對三爺可是思念得很啊,若是你不去……」
沈萬三自是知道葛德昭話里的含意,只能答應道:「這是當然,我只是小病而已,並不礙事,兩位什麼時候進宮通知沈某一聲便是,我自當同行。」
「如此甚好!」葛德昭大笑道。
「既然這樣,我們就告辭了。」一達到目的,莫禮一分鐘都不想浪費。
兩人一走,談昕便氣道:「這個葛德昭早就是朱元璋的走狗了,聽說他三天兩頭搜羅各種珍寶獻到宮中,現在居然主意打到爺您的頭上了。爺,難道你真的要服軟嗎?」
沈萬三沉默了許久,疲倦道:「談昕,你知道不久前那些同皇上一起起義的將士都意外身亡的消息了嗎?裡面不乏曾經隨皇上出生入死的徐達、常遇春……」
「爺……」談昕突然明白了個中深意。
沈萬三擺了擺手,向後院走去,那裡羅硯織正陪著小雋朗在玩耍,在他們的臉上他尋到了不諳世事的原始幸福,只消一點點陽光,一點點微風,他們便已足夠。但為何世上有人已擁有了所有卻還覺不滿足呢?
沈萬三並沒有把此行目的告訴羅硯織,她還以為他只是尋常地外出做生意,送他至門口噓寒問暖囑咐一番后才依依惜別。談昕則伴在主子身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生怕沈萬三有個萬一,他便與人拚命。
不過皇宮禁地怎會給談昕這種機會,他早被攔在了東門之外,沈萬三下車步行,穿過重重侍衛把守后才見到朱元璋。
「草民沈萬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萬三下跪行禮。
「愛卿平身,來,賜坐。」朱元璋坐在龍椅上道,這些話放在往日他是萬說不出來的,一旦披上了龍袍自然不同以往。
沈萬三惶恐,「不敢。」
「愛卿與朕是故交,不必拘禮。」
沈萬三不便推辭便坐了下來,「這次草民進宮主要是為了向皇上祝壽,略備了薄禮,望皇上笑納。」
「你們的禮物朕已經看到了,朕很是喜歡啊。」朱元璋笑道。
沈萬三但笑不語,金燦燦的黃金很少有人會不喜歡。葛德昭真是個俗人,竟想出送一個黃金屋給朱元璋,不過看來也確實摸准了皇上的口味。
「萬三,聽說你已經搬到臨濠去了?」
「不錯。」沈萬三答道。
「你不會怪朕吧?」朱元璋試探道。
沈萬三急忙起身,「草民不敢,我們從商之人本就四海為家,搬到哪裡其實並沒有分別。皇上如此用意必有深意,草民願意為國家效犬馬之勞。」
「好好。」朱元璋大笑道,「還是萬三你深明大義啊,坐啊,快坐。」
沈萬三緩緩落座,頓覺背上已涼了一片,常言道得好,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朕如此安排只是為了防止一些富室暗地裡資助元朝餘孽,你也知道朕打下今天的江山實屬不易,如果再次落在那群餘孽手中,朕受苦無妨,怕的只是百姓又將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啊。」
「是。」沈萬三應道。
「江南的絲綢商高道鸞你可認識?」朱元璋突然問道。
沈萬三又是一驚,高道鸞不久前已因欺君叛國之罪被問斬了,連帶他的家屬一個不留,家裡的一切財物更是充歸國有。
「草民很多年前曾與他做過買賣,但也是許久前的事了。」
朱元璋又是一陣笑,「萬三,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用緊張。」
沈萬三暗暗嘆氣,他已將他的心事摸個透徹了,恐怕擔心也沒有用。
「就比如高道鸞,任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與元朝餘孽勾結,妄圖顛覆明朝。聽說當地官府抄他家的時候,他還在高喊『不要動他的財產!』哈哈,真是可笑,天子腳下,莫非王土,他一個戴罪之身居然還敢說是他的私產,萬三,你說可不可笑?」「可笑,著實可笑。」沈萬三不是愚笨之人,但此時他期望自己別聽出那弦外之音,這弦外之音足以令他冷汗涔涔。
「既然可笑那你怎麼不笑呢?」朱元璋突然止住笑道。
沈萬三愣在當下,不知該如何反應。
「萬三賢弟,朕跟你開玩笑呢,別緊張啊。」
沈萬三突然道:「聽說皇上想修建南京的城牆?」
「你也聽說了?朕自是希望能鞏固那城牆,免遭外族侵略,可惜朕剛剛登基,單靠國庫……恐怕……」朱元璋皺起了眉頭,憂國憂民的情緒全然寫滿臉上。
「皇上不必擔憂,草民願意助築都城三分之一。」
「你?」朱元璋驚喜道,「哎呀,萬三賢弟你真是深知朕的心意啊,但朕怎麼可以用你的銀兩呢。」
沈萬三道:「皇上哪裡話,先有國後有家,這是為人臣子該盡的職責。」
「好好。」朱元璋拍著沈萬三的肩膀連連讚賞。
直到這時沈萬三才悄悄舒了口長氣。
沈萬三回到臨濠時只感身心俱疲,迎出門的羅硯織開口便問:「聽說你要幫助皇上築都城三分之一?」
他虛弱地回道:「消息傳得那麼快?」
羅硯織見他疲累,趕忙扶他進了屋內,「三爺,我知你不是阿諛奉承之人,但你如此舉動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告訴皇上你富可敵國嗎?」她一直認為沈萬三聰明一世,怎會糊塗一時呢?
「硯織,即便我不說不做,但全國上下哪個人不知道我沈萬三的銀庫比那國庫還大呢?」沈萬三端起茶杯一口飲盡。
「可是……」她自覺有什麼不對勁,但又無法言明。
「好了,別想太多了,能花錢才能賺錢,更何況也是一件好事啊。」沈萬三安慰道。
「希望如此。」羅硯織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到廚房去看看,給你燉的人蔘湯好了沒有。」
沈萬三點點頭,看著她走了之後,一張臉垮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談昕。」羅硯織拿著賬本快步走向談昕,「三爺呢?」
「他……」談昕支支吾吾。
「這兩個月是怎麼回事?這些賬目你都知道嗎?」羅硯織將賬本遞給談昕,「短短兩個月時間,三爺居然把各地三十家商鋪轉讓,你一直跟在他身邊,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異樣?」
「夫人,你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
「好,我不問你,我找三爺問清楚,他在哪裡?」
見談昕不吭聲,越過他羅硯織見到了彭澤宇的身影。
「澤宇。」她快步上前,「今天早晨我看到你和三爺一起出去的,他去哪裡了,你告訴我。」
「這……夫人……」彭澤宇也同樣的為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啊。」羅硯織急道。
「是這樣的,三爺人在清風樓,與客人發生了口角,現在還醉在那裡呢,我來府里找幾個下人來抬他回去。唉,夫人,你去哪裡……」
當聽到「清風樓」三個字時,羅硯織的腦中轟然一陣,他竟然去逛妓院?還與客人爭風吃醋?這還是她認識的沈萬三嗎?這幾天他變得太多了,將各地的物產散盡,整日花天酒地,還為了一點小事就將府上的下人趕出去。他到底怎麼了?
還沒踏進清風樓,羅硯織便聽到了沈萬三的呼喊。
「我沈萬三有的是錢……我、我要把你們這裡買下來……絲蘿姑娘是我的,我的……」
「你是誰?」門口的龜奴攔住羅硯織。
「我是他的妻子。」她伸手一指門內倒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沈萬三。
「原來是沈夫人啊。」鴇母急忙迎上來,「三爺醉倒了,我正想差人送她回去呢。」
「不用了,沈府的家丁馬上就到。」羅硯織冷冷道,蹲下身想扶起沈萬三,「三爺,我們回去了。」
「回去?」他推開她,「我不回去,我就要住在這裡,絲蘿呢?我要絲蘿。」
羅硯織皺起眉,發現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盈盈走上前來,眉宇間竟是對她的示威和挑釁。
「三爺,絲蘿在這裡。」說著便想牽住沈萬三的手,卻被羅硯織一掌拍落。
「你是什麼人?怎容你放肆!」
絲蘿執起絹帕假意哭道:「沈夫人,我只是一介女流,我也只是關心三爺而已,你何必那麼用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