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的表情幹嘛那麼沉重？」夏祈風當然知道好友在想什麼，正是因為閻秋天是個單親媽媽，一開始，他就將她視為不該靠近的女人。不過在好友看來，也許認為他對閻秋天的情感源自於對單親媽媽的憐憫。別人可能沒辦法理解，可是相對於她，他倒覺得自己更需要憐憫。

「最近我得到一個消息，可是我一直猶豫不決。應該告訴你嗎？說了，會不會影響你的心情？不說，難道對你真的比較好嗎？」陸靖名像是在自言自語。

「何必婆婆媽媽的，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你不知道『關己則亂』嗎？」

「如果不說會讓你覺得過意不去，那就說出來。」

「我說了，可能會對你產生很大的影響。」

「那又如何？你只做自己該做的事，而我必須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後果。」

「就怕說了，你寧可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受不了了，他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說吧，什麼事？」

略微一頓，陸靖名終於說了。「何敏君到現在還沒有結婚。」

夏祈風顯然很意外，可是轉眼間又恢復了平靜。「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一直以為她嫁人了嗎？」

「確實，她離開我的時候，身邊已有其他追求者，加上她是一個渴望擁有家庭的人，我自然認為她很快就會嫁人。」

好友太過平靜了，陸靖名不禁半信半疑。「你真的不在意她還沒嫁人？」

「你知道這件事情過去多久了嗎？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一、二年。」事實上直到這一刻，他才確定自己真的心如止水了。不再有埋怨，不再有傷痛，因為他內心有著更巨大的愛。

「過去的真的過去了？」

「當然，過去不會變成現在，也不會變成未來。」

此刻，陸靖名真的放心了。「你有沒有將何敏君的事告訴閻秋天？」

「既然都過去了，有這個必要嗎？」

「這不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而是若她哪天從別人那裡得知何敏君的事，一定很難受吧。」

「每個人都有過去，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

陸靖名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你對女人怎麼會那麼無知呢？這不是心眼的問題，而是在愛情的世界容不下另外一個人，何況是舊情人。」

「除了你，大概沒有人會去她面前亂嚼舌根。」

「你對女人耍心機的敏感度真的是太低了！為什麼我會知道何敏君的消息？是因為趙伊玲！同學會的詭計被我破壞后，她就跑來告訴我關於何敏君的事。你說，如果今天她聽到你跟閻秋天要結婚了，她會不會跑去找閻秋天呢？」

夏祈風忍不住皺眉，倒不是真的相信趙伊玲會做出如此可笑又沒意義的事，可是……同學會那天，她似乎找上閻秋天說了一些話。

「有些女人特別偏執，趙伊玲就是這樣的女人。」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

陸靖名突然嘆了一口氣。「真是令人羨慕。」

「你也趕快找個對象安定下來吧。」

「找個對象嗎？好，這有什麼問題呢？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加油！」他嘻皮笑臉的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夏祈風知道好友是在打馬虎眼，只是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愛情由不得人，以為再也不會遇上了，卻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之下闖進來，個中的滋味只能自己去體會。

多說無益，他只能期待好友也能快快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看著正在專心挑選萵苣的閻秋天，夏祈風歡喜得嘴巴都笑咧開來了。兩人手挽著手一起逛超市，是不是很像夫妻？嗯……他們一定會成為一對很幸福很恩愛的夫妻，不過，若他開口向她求婚，她肯定嚇壞了。

每次看到她，他想擁有她的渴望就會更深，不想繼續在原地打轉，過了今天，他的下一步就是結婚，希望走到那一步不會花太久時間，他實在是等不及了。

雖然她是為了做飯給他吃，正忙著挑食材，可是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被她晾在一旁的感覺。「怎麼突然想要下廚？」

閻秋天選好了萵苣放進推車，轉身看著他。「你不喜歡嗎？」

「只是很意外，記得有次我說想吃妳煮的義大利面，妳硬是拉著我去吃烤肉，還很大方的說要請客，我還以為妳很討厭下廚。」

「那天真的很想吃烤肉。」今天的心情不一樣，她想在攤牌之前先做一頓飯給他吃，就怕得知真相之後，他再也不理她了，而她卻不曾為心愛的男人做一頓飯，那在她心裡一定會留下很深的遺憾。

「可是，我發現妳比較喜歡蔬菜海鮮，對肉類沒什麼興趣。」

「你發現了啊！」她做了一個鬼臉。「其實，我不是真的喜歡吃烤肉，而是覺得烤肉這件事充滿樂趣。」

「這一點我們倒是竟見一致，不是烤肉好吃，而是過程充滿樂趣。」

她勾著他的手，推著車繼續往前走。「我們去買蝦子、花枝和鯛魚片。」

等一下，他怎麼覺得食材聽起來不太對？「我今天要吃白酒蛤蜊義大利面。」

「我今天要做海鮮燉飯。」

「可是我今天想吃白酒蛤蜊義大利面。」

「我最拿手的是海鮮燉飯，保證你會喜歡。」

「不管妳做什麼，我都喜歡。所以我們今天先吃義大利面，下次再吃燉飯。」

「說不定過了今天，以後你再也不想吃我做的飯。」

「我可以向妳保證，不管好吃或不好吃，只要是妳做的，我都喜歡。」他正經八百的舉手發誓。這是真心的，光是見她在廚房為他忙碌，飯菜的美味度就自動升級。

「吃過我最擅長的海鮮燉飯，你才會期待下一次。」

「不用期待，以後妳天天煮飯給我吃。」

「夏祈風！」忽然，有人出聲打斷了他們的鬥嘴。

怔了一下，他們兩個同時轉過身，定睛一看，夏祈風微微一僵，閻秋天則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側過頭看著他。

「認識的朋友嗎？」她覺得很不安，這個女人是誰？難道是……

迅速恢復冷靜，他點了點頭，轉而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向對方！何敏君，一個他不曾想過會再見面的女人。「好久不見了。」

「是啊，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這位是……」何敏君轉向閻秋天。

「我女朋友——閻秋天。」

「妳好。」閻秋天點頭打招呼。

何敏君隨意的點頭響應，目光又回到夏祈風身上，充滿期待道：「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恐怕不方便，我在陪我女朋友買東西。」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閻秋天連忙扯了一下夏祈風，不想讓他為難。「我先回去好了，改天再做燉飯給你吃。」

「我要吃義大利面。」他懊惱的瞪著身邊的女人。她怎麼這麼難溝通？

「好好好，你愛吃義大利面，我就煮義大利面。」這真教人哭笑不得，她是不是很像在跟小孩子對話？

終於滿意了，他又趁機提出要求，「晚上打電話給我。」

「好好好，你要我打電話，我就打電話。」

「不要忘了，否則我會生氣。」

「知道了。」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某人好像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她只好用力扯了一下，那男人才不情願的鬆開手。

她向何敏君點頭告辭，便轉身走向推車，推著車子，加快腳步結賬離開。

可是一走出超市，她就放慢了腳步，雖然夏祈風沒有介紹那個女人是誰，但是她已經猜到那人的身分——何敏君。

看樣子，趙伊玲恐怕早就知道何敏君在找夏祈風，所以才會刻意暗示她，何敏君想回頭。

雖說她曾信誓旦旦的告訴趙伊玲，再怎麼風風雨雨也是過去式了，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小段記憶，可是此刻她一點把握也沒有，說不出的恐懼感正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這麼做是對的嗎？如果他們因此舊情復燃……不，即使她此刻不願意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那下一次呢？何敏君都找上門了，想必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無法阻止，夏祈風更是不能逃避。

既然，該來的還是會來，他們是否舊情未了，她借著這個機會看清楚也好。

夏祈風跟著何敏君來到超市旁邊的咖啡館，畢竟這麼多年沒見，兩人互動上顯得很陌生，直到一杯咖啡幾乎下腹，氣氛不再凝滯，何敏君率先打破沉默。

「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我們還可以見面，看到你過得開心，真的很好。」

「還真巧，竟然在那裡遇見妳。」他的口氣很明顯在諷刺，因為他不認為這是巧合，倒像是預謀。既然有很重要的話告訴他，她一定是有計劃的出現在他面前。

尷尬的一笑，何敏君還是老實說了。「其實，我本來是要去你的住處找你。最近得到你的消息，就一直想來找你，而今天是我見你一面的最後期限。

「我沒想到會遇見你女朋友跟你從住處大樓走出來，因此只能一路跟在後頭，苦惱著要不要叫住你，直到剛剛才終於鼓起勇氣。」

若非閻秋天吵著要跟他散步來超市，他臨時決定不開車，她大概也沒辦法一路尾隨他們。

「有什麼事嗎？」

「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

「早就過去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欠你一句對不起嗎？」她似乎不期待他會回答，頓了一下，徑自又道：「當初你母親來找我時，為什麼我要收下她的錢，你知道嗎？因為唯有如此，你才會對我死心，我才有辦法去接受另外一個人的感情。」

「我知道。」

怔了一下，她困惑的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價值遠超過我母親給妳的一百萬，如果不是故意的，一般人不會甘於屈就那一點分手費。再者，如果不是狠心想砍斷我們之間的關係，妳不會在離開我之後就急著投入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

聞言，她感覺一股失落如浪潮般襲來，將她狠狠淹沒。原來，她對他不是毫無期待，私心盼著，一旦誤會解開了，他會珍惜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就像她始終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即使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總是不想讓最純真的一段戀情蒙上灰塵。

強顏歡笑，何敏君故作輕鬆的說：「你還真了解我。」

「不能說是了解，而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我不至於連一個人的真心或假意都看不清楚。既然第一時間確實理智被憤怒佔據了，以至於沒辦法看透事實，可是冷靜下來后，事情的原貌就會浮現。」

「我一直需要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也期待從你身上得到那份安全感，但隨著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越長，我看得越清楚，其實你對我是憐憫多於愛。

「因為憐憫而想守護我和孩子，可是能將兩人的心緊緊連在一起的感情是愛。沒有愛，你的懷抱就沒辦法成為一座溫暖的避風港。」

他對她是憐憫多於愛嗎？沒錯，起初他並沒有看透這一點，可是當知道她收下母親給的錢時，他只陷在深深的悲哀當中，而不是痛徹心扉，於是他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意是憐憫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