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經過了某件事而身體稍感不適的男人趴在床上神遊物外，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正在廚房裡與陌生的食材們奮戰，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把男人的思維拉回現實之中，不遠處模糊的咒罵聲使他莞爾失笑。

即使身體內部還殘留著隱隱的疼痛和麻痹感，肖仍然起身下床走近廚房，小貓不知所措的懊惱表情令他再次笑出聲音，安慰的語調卻輕柔得很：「怎麼了？呵呵，還是我來吧……」

「……你幹嗎起床啦！回去躺好！」

小貓粗魯的擋住肖沒有說完的話，扔下手裡的仇敵把肖往外面推：「今天應該我服侍你！我說到做到！」

「呵呵……好好……你小心點，別弄傷手哦……」

「安啦！沒事沒事……你等著吃就好了！」

一小時、兩小時……肖的肚子已經餓扁之後才等到飄著熱氣的飯菜，可是※＆＃☆◎……這是些什麼啊？稀里胡塗的形狀加亂七八糟的顏色使肖完全失去食慾，他困惑的指著那堆不知名的東西看向小貓。

「……呃……嗯……你身體不舒服，吃流質的比較好，嘿嘿。」

儘管說著這種冠冕堂皇的解釋，小貓的臉還是不聽話的紅了起來，肖實在忍不住露出了無奈又寵膩的笑容：「……算了，我吃。這是你奮鬥了一上午的心血，呵呵……」

「……嗚……算了啦！別吃！我去給你買便當！」

飛快搶過那堆「心血」，小貓垂頭喪氣的把它們通通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眼神都不敢抬起來就向著門口走過去。

「……我陪你去，你身上沒錢呢……等我一下。」

肖微笑著下了床站在他身邊，手臂也溫柔挽住他的肩膀：「一起去，好不好？」

「唔嗯……我很想，但你……你不舒服啊。」

「沒關係，我很好……喵喵，我們還沒一起出過門呢，今天我帶你去吃好的！」

「是哦……肖真好！」

一個響吻落在肖的臉上，把微笑著的男人逗得更加開心，肖轉頭叫小旺一起出門，卻被小貓乞求的聲音打動：「嗚……肖，我想跟你單獨一起啦，不要帶它去嘛……我們給它帶好吃的回來！」

「……唔，好吧。」

肖蹲下身摸摸小旺委屈的狗頭：「小旺聽話，不要亂跑，我們一會兒就帶好吃的給你。」

嗚嗚……狗眼中充滿怨毒的看向那個可惡傢伙，更過分的是他還對自己伸出舌頭示威，忍無可忍的狗狗終於「汪汪」大叫出聲，對著眼前那條長長的腿猛衝過去。

「……嘻嘻……小旺捨不得我……」

少年一把抓起精神過於亢奮的小圓球，輕而易舉擰住它的鼻頭玩弄：「哈哈，好玩……小旺啊，我也捨不得你嘛，又不是出去了不回來！」

張開狗嘴，伸出幾顆白白的小牙齒，小旺理智全失用上了最原始的武器，可正準備要咬下去就被一個興奮的眼神鎮住了：「小旺有蟲牙！我幫你拔掉！」

……狗嘴立刻閉緊，肖因為好奇而湊過來的眼睛剛好沒看著，仔細一想才大搖其頭：「亂說！狗怎麼會長蟲牙……」

「嘻嘻，小旺可不是一般的狗，真的有一顆蟲牙哦……小旺張開嘴啦……」

不張……死都不張！眼淚汪汪的小旺在壞蛋的手裡拚命掙扎，肖終於笑著接過了它：「小旺真的很喜歡你呢……這麼活潑，還是把它帶去好了……」

嗚汪……小旺從主人的手裡一躍而下，一溜煙消失在黑乎乎的床底，這怪異的行為讓肖不由得呆了一下下：「……奇怪，它到底怎麼了？」

「嘿嘿……沒事，它昨晚吃好多，今天不餓啊！」

「嗯……好了，我們走吧？」

「好！」

人生有幾許失意啊……為何偏偏選中我……嗚嗚……我悲慘的餘生啊……小旺認命的舔舔自己的腳掌，聽著遠處傳來的凄涼歌聲和淚而唱。

§§§

喵喵也在唱歌，他在唱一首快樂的、被他私自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老歌：「讓我們肩並肩手拉手迎著春風走在大路上……」

身邊的肖一隻手挽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提著狗糧和剛剛為他買的小零食，雖然多花了一點錢，但看著喵喵吃得開心就比什麼都好。如果不是年齡不適合，他都想跟著喵喵唱歌，早晨那些沉重又微妙的快感好像還一直停留在身體裡面。

不止是身體而已，心也一直回味那些羞恥的陶醉，原來自己竟然可以被人擁抱，當小貓滿足的吻上他汗濕的頭髮，整個人就象回到了遙遠的少年時代……他不再是一個人，身邊並不高大的男孩就是他的依靠，他的疼痛和喜悅都可以被這個人感覺到，多麼奇怪但又能平靜接受的心情……

兩個人一起走在陽光普照的大路上，看周圍一切做他們快樂的背景，肖突然有了一種很強烈很直接的衝動……

「喵喵……我想……」

「嘻嘻……肖想做什麼？回家再做啦！」

少年燦若桃花的笑臉變得有點邪惡，肖連忙紅著臉解釋：「不是的……你聽我說完啊……我想……寫點東西。」

「咦？」少年雙眼一亮，當著大街上就歡呼起來：「好耶！肖要寫東西了！」

「別叫這麼大聲！只是想而已……」

肖窘迫的看著身邊善意微笑的人們，伸出手拉回興奮過度的小貓：「我們先回家，我再慢慢告訴你想法……」

「哈哈，好啊！我們回家！」

小貓興沖沖拉著他往回跑，肖卻這樣尷尬的響應道：「……走慢點……別這麼急……」

「啊？哇……我一高興就忘了你不舒服，你不要緊吧？還是很痛嗎……」

劈里啪啦的問話被肖手忙腳亂的阻止了，小貓使勁掰開他的手大口呼吸：「呼……差點背過氣了！肖你幹嗎啊……」

再仔細一瞧，小貓伸伸舌頭就乖乖閉嘴——肖暴露在陽光下的表情簡直是欲哭無淚、羞窘至極。

***

一路無話走回他們的小家，喵喵一直偷偷窺看肖的臉色。還好，除了持續的微紅之外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只是肖再也不肯開口跟他搭話。

嗚……果然闖禍了，說不定肖還是有點介意自己對他做了過分的事。小貓心裡那個七上八下啊，簡直變成了莫大的惶恐，打定主意一回家就主動獻身。一人一回，又該輪到自己了嘛，那樣肖就不會太生氣的吧？

在腦子醞釀了很多待會兒獻媚的具體內容，小貓跟在肖後面老實上樓。誰知道一進門肖就只顧為小旺準備吃的，還交代他過一會就為小旺洗澡。

哼……該死的小旺，幹嗎要跟我爭寵啊！我不是警告過你，再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小貓眼神惡毒的盯向無精打采吃著東西的狗狗，直到小旺拖著食物渾身發抖的鑽回床下才堪堪出了口氣。

這還差不多，身為一隻狗最重要的就是識時務，如此總結的小貓心滿意足座上沙發，卻看見肖一個人對著牆壁發獃。不過……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奇怪，好像天上的星光變幻不停，嘴唇沒有發出聲音，但照樣上下開合，小貓心驚膽戰的看了一會，終於擔心得站了起來。

僅僅一秒之後，小貓就撲過去壓住了他，同時還不忘斬釘截鐵的大叫一聲——

「惡靈退散！」

「哇……你幹什麼！」

「不準纏著肖！你滾出來！」

「……你、你怎麼了啊，我正在想故事呢！」

「……哈哈，我弄錯了……」

小貓打著哈哈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接著就小鳥般偎進肖的懷裡：「告訴我啦……你在想什麼故事？我要做第一個看到的人，好不好？」

「我在想……」

肖羞澀的微笑了一下，便眼神迷幻的開始敘述：「……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落難的王子……他曾經由神賜予天賦而擁有神力，他的王國卻被人心的骯髒和陰謀所污染……終於有一天，他在神的暴怒中被懲罰，失去了他的神力和權仗，變成一無所有的流浪漢，王國也落進了壞蛋的手裡……即使在他自己的王國里，也沒有任何人認得出他，人們的心都被世間的灰塵蒙蔽，忘記了他們曾經喜歡和追隨的王子……於是……他不再有什麼希望，安心流浪在城市的角落裡……直到有一天……有一天……」

小貓亮晶晶的眼睛溫柔又調皮，看著肖激動的表情插進了一句話：「有一天……他撿到了一隻小貓……」

「……嗯……有一天，流浪漢撿到了一隻會說話的小貓……這隻小貓叫他『王子』……他不肯回答，但也不捨得扔下這隻小貓，就帶著它繼續流浪……後來……後來……」

「嘻嘻……後來他才發現，原來小貓是一隻妖精，每天晚上都會化成人形來勾引他做壞事……」

肖的臉又紅了：「……流浪漢很喜歡這隻會變成人的小貓，但又深感罪惡，每天早晨醒來他都對神禱告這不是真的……」

「嘻嘻……偏偏它就是真的！它還跟王子說，要永遠跟他在一起，不管颳風下雨都會在王子身邊，就算王子不要它了，它也會一直跟著他哦……」

肖停下自己的思緒，表情怪怪的看著小貓：「……喵喵……真的嗎？」

「嗯……是真的哦……小貓還說……王子王子，你一定要奪回自己的權仗，我是一隻妖精，我可以把魔力借給你……」

肖聽到這兒，眼神閃了閃，這個故事就有了新的情節：「小貓獻出了自己的魔力，讓王子得回身份……王子憑著魔法與壞蛋戰鬥，終於打敗了壞蛋，作為獎賞，神回復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還有呢？」

小貓期待的眼睛還在興奮之中，肖卻已經講完了這個故事，小貓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接著剛才的結尾說了下去：「……不，還沒完……王子得回了一切，心滿意足，他乞求神把小貓賜給他做新娘……可是神說，小貓把自己的魔力給了別人，從此以後只能做一隻真正的小貓，也不能再開口說話……後來，王子娶了別國的公主，小貓永遠只能是他的寵物。」

肖意外的看著小貓，眼神變得有點濕潤：「不……不是這樣的……王子沒有娶任何人做妻子，跟自己只能做一隻貓的愛人永遠在一起。」

「……幾個月以後，小貓不忍心看王子悶悶不樂的樣子，偷偷離開了王宮……王子很傷心，但時間長了也忘記了小貓……等他做了國王以後，就娶了別國的公主做新娘……」

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緊緊抱住小貓：「……喵喵，我不會忘記……你也不會走，對不對？我們只是在編故事……只是編故事……」

小貓也用力抱住肖，輕輕的親了親他的嘴唇：「……是啊，我們只是在編故事呢，肖在擔心什麼呢……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的……我不會喜歡別人……」

***

彼此顫抖的懷抱里時間悄悄流逝，他們就這麼擁抱著對方很久很久，直到午後的陽光灼痛了眉心，他們才相互取笑著對方放開手臂。

小貓伸伸舌頭，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事：「肖……嘿嘿……好色啊……」

「什麼好色……」

「嘻嘻……小貓每天晚上都會變成人去勾引你哦！你怎麼寫？變成美少女？」

肖紅著臉想了半天，表情卻一直堅定：「不……他是個美少年，很漂亮、很可愛、也很兇的美少年……」

「嘻嘻，肖說我美哦，好開心……咦？我很兇嗎？沒有啊！肖胡說八道，不準寫我凶啦……」

「呵呵……你明明就很兇，而且……而且還會做壞事……」

肖即使嘴裡開著玩笑臉也是紅的，讓小貓直看得色心頓起：「哇！好可愛！肖我要做啦！」

「……不行……我要寫稿……別抱住我……」

「嗚嗚……我要做啦……先做好不好……最多讓你做老大，我聽話……不行了，我忍不住了，先親親我嘛……」

「唔嗯……這個嘛……我考慮考慮……啊啊……你幹嗎啊……」

「我要接吻！我要做啦！我要……唔唔……」

實在沒有其它的辦法，肖只有屈從於小貓的提議，用自己的嘴直接封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小色嘴才行……唉！

§§§

有了魔力的肖就算寫稿也比以前快，不會用計算機的他就在家裡用紙筆一行行寫作。

天性調皮的小貓在這種時刻總能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甚至還會適時的送來茶水，只等他略作休息的空檔里對他會心一笑。

這麼寫稿實在是一種幸福，肖飛速建造著那個夢想的世界。從前的這個世界里只有自己是造物者，裡面的主角幸福生活著自己卻只能旁觀。只有這次不同，他第一次了解愛的魔法，寫著悲傷和痛楚，自己卻身受幸福……故事裡的悲劇更能讓幸福的真實愈加顯得清晰可貴。

一天又一天，他注視著小貓每一個靈動可愛的表情；一夜再一夜，兩個人度過最親昵最貼近的時刻……他一無所有，卻無所不有，只要身邊的這個人日夜都在，兩人對看著微笑的瞬間便擁有了別人不可能代替的快樂。

他寫著，他活著，他愛著……他在不斷的書寫中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喜歡到愛的過程，他不再懷疑小貓某一天會離去，因為每一天睜開眼都能親吻那張動人的小臉。

他的小貓，他的男朋友，他的情人，他的……愛人，當這個存在不可被任何一個他人取代，是不是就可以稱做「愛人」？

在無數次思維疾馳的刻度中，他甚至想到了婚姻……婚姻才是一輩子的代名詞吧？那麼，如果可以，如果被允許，他非常願意跟這個男孩結婚。只是，即便在童話的世界里，這個願望也不可能達成。這個……是唯一的陰影，他問過小貓很多次都被無所謂的笑容安撫了不安。

「沒有關係的……肖，我們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不要想那麼多嘛……嘻嘻，我們來做吧！」

呵呵……真是個精力充沛的小情人，肖驚奇的發覺自己的羞恥感也慢慢變少，是習慣……不，應該是信任，相信彼此都是唯一的心情才是打敗羞恥的武器。

只有一件事小貓不肯告訴他——只要寫完了一章新的小說，小貓都會拿著它出去一會兒。肖很奇怪，問小貓幹什麼去了，小貓只是神秘的微笑著親吻他：「嘻嘻……肖別擔心，是好事！我們接吻吧……」

如果不是那個房東太太經常來騷擾，肖的生活會完美無缺。雖然並不害怕小貓會聽從她的唆擺，但幾乎每天都來打擾他們的女人也實在太過分……短短的半個月里，肖就快學會了憎恨，那個一直不喜歡他的女人現在也被他討厭了。

比起討厭的人，「討厭」這種情緒本身更讓肖困惑，以前他從來沒有討厭過任何人。他的小貓……還真是一隻擁有魔法的妖精，可以輕易的把他改變到這種程度。

不過，無論如何肖是滿足的，靜謐的夜晚或午間，聞著小貓清雅的味道奮筆疾書……呵呵，跟這種幸福比起來什麼煩惱都微不足道。

平時的工作也沒有什麼大礙，他不知為什麼變得充滿幹勁，深得主任賞識。同事們對他的轉變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只是經常看著他笑得莫名其妙……想了也不懂，肖就懶得再想，反正工作還在就好了。

至於那個曾經嚇昏他的女孩子，近來更是變本加厲，隔幾個小時就會纏著他逼問一些讓他臉紅的事情……他想哭，但哭不出來，二十九年來差不多從沒有哭過的他已經忘記眼淚的形成方法。他只會笑，尷尬的苦惱的無奈的笑……神卻從來不聽他的祈禱，天啦……就當是他做了壞事的報應吧。

畢竟……他真的做了觸犯神的事，再怎麼遲鈍也明白同性是不應該在一起的，即使對方是一隻貓，可那也是男的啊……所以，只接受這種小小的懲罰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神啊神……原諒我們吧，讓我們在你的眼皮底下偷偷把這輩子過完好了。您睡個覺也好、打個盹也好，總之就當沒有看見吧……當您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來您這裡，不……去您的隔壁報導了，我們會在那兒好好懺悔……阿門。

還有……不管怎樣我還是感謝您讓我遇上他，要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有這麼幸運，愛……到底是什麼東西呢？我還是不明白……您也不是太明白吧？呵呵……反正我現在感覺到就好了，怪不得那麼多人歌頌愛情，原來有了它真的很幸福，就算身體會做邪惡的事情也沒有關係了……偷偷說一句實話：其實我還很喜歡那種事，尤其是現在，唉……性這個東西果然是萬惡之首啊，但這不能怪我們，只能怪那條蛇，是那條蛇引誘我們的祖宗吃了那個禁忌的果子，您要算帳的話就去找它！千萬不要怪我的喵喵，他……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事！

少年時期古里古怪的思想又回到了肖的腦海里，他以前最喜歡一個人對著空氣里的神說上大堆大堆的悄悄話，他的每個童話中都有一個善良而仁慈的神，而且都有很長的鬍子和頭髮。

小貓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這種樣子，總會擔心他是不是被什麼幽靈附身了，他解釋了好多回都不能打消小貓的憂慮，只好把這種行為的發生地全部轉移到某個特定的地方。這不……他又在說了：

「神啊神啊……原諒我吧，我不是故意要在這裡跟您說話……我只是捨不得他為我擔心……呵呵……我跟您這麼熟了，您不會介意的哦……」

「肖！你在幹什麼啊！我要上廁所！快讓地方啦！好急啊！」

小貓焦急又兇惡的大叫讓肖一個激靈，終於回過神來：「啊，我馬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