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不覺，已到了晚上八點。
「哇！這麼晚了，今天的團練就到此結束吧！低頭看了下手機的時間，高信華對於今天團練的情況感到頗為滿意，於是下達了解散的指令。
「呼！果然還是要有吉他聲練起來才過癮、夠勁啊！」正動手收拾樂器的陳志乃滿足地說道。
「聽到沒！以後可以帶小貓來，但是別再翹團練啦！」
張國威趁著手裡的鼓棒還沒收起來前，對著高信華的腦袋敲了一記告誡道。
「是——是——是……我知道啦！」
高信華白了張國威一眼，還故意拖著長音回答，接著轉頭問龔令翔，「小翔，以後都來戶外教學吧！」正在跟謝竹君熱烈討論感想的龔令翔，不假思索地馬上眉飛色舞的回答，「一言為定喔！」
「太好了，以後都要來看我們團練喔，小翔給的意見很重要呢！以後你每次來，我都會準備不同的飲料喔！」
謝竹君開心地一把抱住龔令翔燦爛地笑著。
「嗯！下次小竹也要教我怎麼泡冰糖檸檬水唷！」
迷上了特調飲料，龔令翔立志要跟謝竹君拜師學手藝。
「好了、好了，別再黏在一起了，小竹我們該回家啦！」
「我的吉他也收好了，小翔我們走吧！」
雖然眼前如花似玉的兩個大美人非常養眼，但跟不是自己的其它人抱在一起，心裡難免還是會吃味，高信華和張國威非常有默契地把各自的心上人攬回懷裡，分別向門口跨步。
「阿志！門就留給你鎖了，記得要關燈啊！」
踏出車庫的四個身影，只丟下這句話給還在擦拭貝斯的陳志乃。
「喔……好啦……」
看著已經關上的大門，陳志乃吹聲口哨，繼續低頭整理心愛的貝斯。
※※※※※
夜色中，小黑正全速地賓士。
「我們要回家了嗎？」很明顯是意猶未盡的語氣。
緊抱著高信華的腰間，龔令翔得扯開嗓子大吼，才能在疾風中聽到自己的聲音。
「當然還沒啦！好玩的才要開始呢！」
高信華在風中的嘶吼透露出興奮的心情。
「啊？你說什麼？聽不到啦！」
還沒從之前團練的震撼中回復過來，龔令翔此刻對接下來「戶外教學」的內容好奇不已。
「總之一定會讓你大開眼界的啦！」
再催油門，風馳電掣的小黑把兩人的話語都吹散在風中，只留下興奮的鼓動在一前一後的兩人身上蔓延開來。
不久后，小黑在一處天橋下嘎然而止。
※※※※※
「喂！這裡黑漆漆的一片會有什麼好玩的啊？該不會是你這色老頭想做些什麼奇怪的事吧？」下了車，環顧一下四周，只見天橋和河堤附近就只剩他們兩人，龔令翔狐疑地戳了一下正在收拾安全帽的高信華。
「呵呵，小翔，你就這麼不相信我的人格啊？我會傷心耶。」
笑著牽起龔令翔的小手，高信華順勢撥了一下頭髮苦笑。
啊……撥頭髮的樣子也好帥喔……咦？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小手已經落人溫暖的大掌中，火紅快速地竄上了龔令翔的臉頰，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來。
但卻驀然驚覺高信華比自己大上許多的手掌心，此刻卻傳來令人感到安心的溫暖，這溫度從手心直傳到心窩裡，不禁感到一陣滿滿的溫馨。
一種令人捨不得放開的溫馨。
算……算了，這次就隨他高興去握吧。
訝異這回龔令翔難得沒有回嘴，高信華轉頭一看，發現小貓的頭正低到不能再低，而小小的手掌也竟然還乖乖地任由自己握著，高信華的嘴角不禁上揚出溫柔的弧度。
呵……怎麼會可愛得令我如此心疼呢？邁開步伐，高信華帶領龔令翔踏上天橋的階梯。
※※※※※
「哇啊！那是什麼？」
一站到天橋上俯瞰下去，另一邊的河堤上是無盡綿延的燈海，遠在天橋上就能感受到下方喧鬧的活力，龔令翔驚訝地扯著高信華的大手，好奇地瞪大雙眼指著燈海。
「這是有名的河堤夜市，今天戶外教學的第二課，就是夜市體驗喔！」
高信華很滿意小貓驚喜的反應。
「夜市？我從來沒去過耶！我們快走吧！」
一聽到是向來只聞其名、卻從不知其詳的夜市，龔令翔就迫不及待地拉著高信華衝下天橋，直奔人群聚集之處。
「好香喔！這是烤香腸嗎？不過怎麼外面還包著一層白色的飯糰？」
「那不是飯糰，那是米腸，這可是現在流行的大腸包小腸喔！」
「咦？怎麼炸雞排的攤子還有烤肉架啊？」
「碳烤雞排都是先烤再炸的呀！」
「哇！那個人手上拿的像扇子一樣的餅乾是什麼？」「那是可麗餅，要試試看嗎？」
「草莓的糖葫蘆！好可愛喔！」
「啊！那邊有人在表演現仿的龍鬚糖！我們快去看！」
沒多久，龔令翔的右手就提了一大包的咸酥雞、魷魚圈、炸豆腐，還拿著一支豬血糕，左手手腕上掛著的袋子里則有一個已經吃光的龍鬚糖盒子、一包水煎包、一杯珍珠奶茶、一份蔥抓餅，還插著一支棉花糖。
而走在龔令翔身邊的高信華，則是大包小包的提著剛才龔令翔玩遊戲的各式戰利品，有一袋花了二十元撈到的四尾金魚、一隻射飛鏢得到的大型頑皮豹玩偶、三罐打彈珠得來的蘆筍汁、兩個丟圈圈丟中的陶瓷存錢筒、一個打BB槍贏到的充氣座墊、跟碰碰車老闆要來的兩個愛心型汽球，還有要買回去送給老王當禮物的一盒杏仁豆腐和一瓶現榨的甘蔗汁。
看著龔令翔一口豬血糕、一口咸酥雞狼吞虎咽的樣子，雖然看他吃得高興，高信華心裡也覺得幸福，但還是有點擔心小貓的胃會不會被撐壞。
「小翔啊，別吃太快，小心撐壞肚子。」「我第一次吃到這種口味的食物耶！好好吃哦！你放心啦，我還吃得下。」
回話時嘴裡也不閑著，再拿起飲料大喝一口珍珠奶茶。
嗯……QQ的粉圓果然口感真好！好喝！
「可是，剛剛我們已經吃了挫冰、豆花、棺材板、臭豆腐、滷味、蚵仔麵線、肉圓、四神湯、鍋貼、章魚燒了耶！連我都覺得飽到喉嚨來了，我怕你吃太多消化不良啊！」
「就叫你放心嘛！我吃得完啦！」
轉眼間，豬血糕和蔥抓餅已經被消滅了，現在輪到水煎包和炸豆腐遭受快速猛力的攻擊。
高信華對龔令翔深不可測的胃佩服得五體投地。
完全沒想到這麼纖細的身材竟然這麼會吃，老王怎麼還會擔心他每次煮飯給小翔吃都沒有成就感呢！要是看到這一幕，老王大概會昏倒吧？
雖然有些不敢置信，但高信華還是很高興夜市能給龔令翔帶來如此的滿足。
呵，原來小貓這麼喜歡庶民生活的口味啊？那我戶外教學的地點還真是選對了呢！
呵呵呵……
原本埋頭苦吃的龔令翔，發現一旁的高信華突然安靜下來，不禁停下進食的動作望了他一眼。
「喂！你幹嘛笑得這麼詭異地看著我啊？你也想吃魷魚圈嗎？」
「噗！」
聽見這麼可愛的詢問，高信華噗嗤地笑了出來，愛憐地揉了揉龔令翔柔順的頭髮，「我是在想能欣賞你這麼可愛的吃相，我真是幸福啊！」
「什……什麼肉麻話啦！」
如此不掩飾的寵溺口氣，讓龔令翔瞬間從腳底紅到頭頂，趕緊低頭繼續努力地猛喝珍珠奶茶，想掩飾突然上升的體溫以及莫名加快的心跳所帶來的慌亂。
把這一切可愛的反應盡收眼底的高信華，也不戳破龔令翔的害羞，只是一逕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小貓安靜又快速地解決手中的食物。
半晌過後，手上的塑膠袋裡只剩下竹籤的殘骸和擦拭過油膩的衛生紙，龔令翔滿足地舒了口氣。
「嗝！真過癮！」
「吃飽了嗎？」
看著小貓滿足地眯著眼，高信華嘴邊的笑容更深刻了。
「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的胃這麼能撐呢！呼哇……」
龔令翔說著就舉起雙手伸懶腰，好舒展勞苦功高的肚子，還不禁打了個酒足飯飽后的嗝。
「有吃飽就好，你也該累了吧？那今天的戶外教學就到這裡結束羅！我們這就準備回家了。」
看看時間不早了，加上哈欠也開始出現，高信華牽起龔令翔的小手往天橋的方向移動。
幫龔令翔戴上安全帽，抱到後座上坐好時，小貓已經開始睡眼惺忪。
溫柔地拉起龔令翔的雙手圍在自己的腰間，高信華不忘細心地叮嚀，「小翔，我們要出發羅！要抓緊喔！」
「唔？嗯……」吃飽喝足，意識開始遠遊的龔令翔，軟軟地倚靠在高信華寬闊的背上迷糊地應答。
呵……小貓就是小貓。
高信華溫柔地看了看背後可人兒的睡臉，小心翼翼地催下油門，讓小黑以徐緩又平穩的速度往龔宅的方向前進。
※※※※※
一聽到由遠而近的引擎聲，等在客廳的老管家隨即跳起來，飛也似地衝到大門口幫高信華開門。
而眼前的這副景象，讓即使是經歷過無數大小風浪的老管家，也不禁不可置信地睜大著雙眼。
一向漠然而拒絕與人親近的少爺，此刻竟然任由高信華把他橫抱在懷裡熟睡著？
嗚……老王我好感動啊！少爺總算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老管家幾乎感動到當場老淚縱橫。
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熟睡的貓兒，高信華只能對著機車點了一下下巴，再輕聲地對老王開口，「抱歉我們回來晚了，可以請你幫我把車上的東西拿進屋裡嗎？」
一經高信華的提醒，老管家趕緊抹了一下眼眶，轉身一看停在一旁的機車，眼睛又被二度驚嚇給撐得更大了！
天哪！這掛滿機車上的大包小包是什麼啊？
看了眼高信華調皮又歉然的笑容，老管家迅速地把所有的東西從機車上轉移到自己手裡，才領著高信華進屋。
把龔令翔抱上樓安置好之後，老管家望著客廳桌上那一山的戰利品，拉著高信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今天「戶外教學」的經過。
一聽到原來那杏仁豆腐和甘蔗汁，竟然是龔令翔帶回來的禮物，老管家再也忍不住激動地流下欣慰的淚水，坐倒在沙發上。
「嗚……我就知道少爺是個善良的孩子，我好感動……」
趕緊抽張面紙遞給老管家擦眼淚，高信華拍拍老管家的肩開口，「那我以後還可以帶小翔出去戶外教學嗎？」
「當然，當然可以！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少爺這麼滿足的睡臉，是你把少爺從孤僻的世界裡帶出來的，以後少爺就拜託你了！」
看到老管家這麼激動的感慨，高信華暗暗下了個決心，決定把積藏在心裡已久的心情向眼前這位如此信賴自己的長者坦白。
用力深吸一口大氣，高信華清清喉嚨，收起眼裡的笑意，一改平時郎當的語氣，對著眼前還在擦拭淚水的老王深深一鞠躬開口。
「老王，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這絕對是我發自內心的真心話，請你務必要聽我說。如果你聽了之後覺得無法接受的話也沒關係，但我是真的想跟你商量。」
看見高信華難得露出如此認真的表情，俊挺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嘻鬧，取而代之的是真摯的嚴肅，老管家也跟著正坐回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看來是很重要的事，你就坦白地完全說出來吧，我會好好跟你商量的。」
「謝謝。」咽了口口水，高信華深呼吸后，鼓足勇氣開口。
「其實，我非常喜歡小翔。不是師生間的喜歡，也不是朋友間的喜歡，而是……戀人般喜歡的心情。」
看了眼老管家，發現眼前的長者並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高信華頓口氣接著繼續說下去。
「一開始我是為了賺錢才來應徵家教的，但是跟小翔相處的越久，我就越想幫助他展開笑容，想讓他走出心中的陰霾。我希望他能過的幸福，而且我希望能夠給他幸福的人是我，我希望能一輩子守護著他，不再讓他感到孤獨或受到傷害。
跟小翔相處的越久，這個想法就越強烈，我也越喜歡他，喜歡他喜歡到連我都不敢相信的無法自拔，我很認真地看待這份心情；所以不想對老王你有任何隱瞞，我是真的愛上小翔，真心想給他幸福的。
雖然……雖然，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個孤兒。」
既然要坦白，高信華不想還保有任何一絲的隱瞞，他想要坦蕩蕩地把自己的感情攤牌出來，即使是向來甚少跟別人提及的童年過往，他也希望能光明磊落地告訴老王，以展現他的誠意與真心。
而老王此刻只是靜靜地聽著高信華的訴說。
「小時候，父親因為過度熱中於工作而甚少回家，因此常常只有我跟母親在家裡苦苦等待父親回來，生活是非常陰沉而灰暗的。父親即使好下容易回到家來，也很少跟我們交談。
從小家裡的氣氛就非常凝重，我雖然不喜歡，但為了體諒父母親的辛苦，我除了乖乖忍耐之外，也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有個充滿明亮和歡笑的家庭。
在我國小三年級時，原本好不容易期盼到父親難得的休假，卻因為父親臨時接到通知，不顧母親反對堅持出門加班，在父親出門時，我跟母親用難聽的叫罵聲跟他道別，沒想到父親才出門沒多久，我們就接到工廠發生大火，父親意外去世的消息。
一想到跟父親最後的對話竟然是不知感恩的吵架，我跟母親一輩子都活在沒有機會跟他道歉的悔恨里，所以我更加堅定以後絕對不會讓我的家庭重蹈這樣的覆轍。
之後剩下我跟每天以淚洗面、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母親相依為命，母親跟我為了維持家計不停夜以繼日地工作，直到我國二時，母親因為積勞成疾也跟著宣告不治，此後我就都是一個人獨自生活。
但是我明白活在悲傷的陰影里是沒有用的，因此我下定決心，即使生活困苦也好，社會的競爭很辛苦也罷，無論如何都要帶著微笑向前邁進，我不希望看到有人為了過去背負的傷痛而哭泣。而且，當我總有一天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時，我也一定要用我所有的溫暖，讓他綻放最美麗的笑顏。
現在，我已經在這裡找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能靠我的力量撫平小翔的痛苦，我希望用我的愛幫助小翔展露歡笑，雖然，現在的我能力尚未成熟，但是我是非常認真的在思考我們的未來，為了小翔，我一定會盡所有的力量來創造一切幸福給他的！拜託您！請把小翔交給我照顧吧！」
語畢，高信華猛地對老管家鞠下九十度的的大禮，一口氣把隱藏在心裡澎湃的感情宣洩出來，高信華感到暢快多了，但是面對靜默不語的老管家，一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地忐忑起來。
冷汗一滴滴地從高信華的額角流過眉楷、沿著俊挺的顴骨滑到下巴尖端，因重力加速度落在地板上，配合著幾乎要從胸口一躍而出的緊張心跳，在地板上打出一個個無聲息的漣漪。
過了彷彿一世紀那麼長，老管家才開口打破幾乎讓高信華快窒息的沉默。
「你是真心的嗎？」
「我發誓，這輩子我會盡我的全力來愛小翔，讓他幸福。」
高信華直視老管家的雙眸里有著堅定不動搖的瀑沉。
「嗯、好眼神！我相信你。」
看出了高信華眼裡的堅決，老管家毫無預警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其實在我觀察你對待少爺的態度。我早就知道你的感情非比尋常啦！只是我一直在等你什麼時候要跟我坦白報告而已。」
老管家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
「好小子，你敢跟我坦白你的心情，還把小時候的往事都全盤拖出，證明你是賭下真心想跟少爺交往，所以，少爺的幸福就真的委託給你了，要是敢讓少爺傷心的話，我老王第一個跟你拚命啊！」
說到最後，老管家淅哩嘩啦地流下感動釋懷的淚，這是將呵護已久的寶物，轉託給接棒人的時欣慰的淚。
高信華又遞給老管家一迭面紙后，站起身來，突然對著老管家撲通一聲，雙膝直落地板跪下起誓。
「我發誓，我高信華絕對會真心誠意地對龔令翔守護一輩子，老王，謝謝你把小翔交給我。」
被突如其來的大禮給嚇了一跳，老管家趕緊把高信華扶起，擦乾眼淚緊緊握住高信華的雙手。
「我相信你絕對會比我這老頭兒更懂得如何創造要給少爺的幸福，以後就拜託你了！」
緊握著雙手的一老一少互相對看著，彷彿是給對方保證般，彼此一同會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