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惡人毒計
忽聽有人大叫:「救命!……」
花滿樓循聲望去,見上流十數丈外有人落水,正在水面上一起一伏地掙扎。他雖然已將陳永良擊斃,心神略定,卻苦於不請操縱木筏,那木筏只是順水漂下,又怎能去上流救人?
花滿樓驀然想起陳永良駕駛木筏情景,如法泡製,用竹篙戳點河底,果然把那木筏弄得緩緩向上流駛去;恰巧那人也在順水漂下,雙方越來越近。待花滿樓看清對方,又不禁一怔:其人竟是鐵筆秀士耿兆惠!
「太湖十三連環塢原本是做的水面上的買賣,他在連環塢里坐第五把交椅,又怎不諳水性?……」
狐疑歸狐疑,他還是拼力把木筏劃了過去。
耿兆惠的形象可憐,狼狽至極,被花滿樓救上木筏時竟已昏厥過去,直到這時,花滿樓才弄清對方無能自救的原因:耿兆惠腿上有傷,人剛剛到木筏上,血已沁紅了衣褲。
此刻,花滿樓已漸漸能駕馭木筏,片刻之後便靠上了岸。
花滿樓把耿兆惠攙上岸。見他仍昏昏耒醒,驀地意識到他可能肚子里灌了河水,救得稍遲或致窒息而死,急忙把他抱起來,面地背天地放在一塊石頭上,雙手胡亂揉壓他的腰肢。些許稍帶異味的濁水由他嘴裡流了出來。
俄頃,耿兆惠蘇醒了,先是身體一陣蠕動,繼而呻吟出聲。
「耿大俠,」花滿樓還從未救活過人,不禁心裡高興,輕輕叫道:「你好些了嗎?」
耿兆惠喘息了一陣,自己翻過身來,認出救了自己的是花滿樓,忙抱拳作揖,道:「多謝大俠救我……唉,慚愧得很,太湖十三塢的分舵主竟被水淹了……」
「你覺得現在怎麼樣?」
「我、我·……」
耿兆惠遲遲道:「我彷彿是受了內傷。我見那兩個惡賊投下東西,尚未疑是火藥,及待驚覺,又想去救助秦小姐,不期就在我遲疑的瞬間,火藥響了,我先無防範,竟被氣浪拋出,所幸是落在水裡,又得花大俠相救。這救命之恩……」
花滿樓截口道:「耿大俠不必介意,你我同舟共濟,理當互相救助,只是,我倆雖已脫身,卻不知鄭大俠和秦小姐他二人怎麼樣了。」
他嘴上雖這麼說,但他知道鄭化成輕功超卓,雖倉促間跌落河裡,斷也不致有什麼意外,他所關注的是秦麗蓉——離開天泉洞以後,花滿樓總覺得腦海里亂糟糟的,尤其是偶爾和秦麗蓉的目光相遇,他都禁不住有些慌亂。
是種歉疚的慌亂——無論怎麼說,在那輛篷車裡,我……儘管互相都在昏迷之中,但,我總算是猥褻了人家冰潔的胴體。
這種歉疚心理毫不留情地折磨著花滿樓,他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在飽經折磨之後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的心裡已在暗暗喜歡秦麗蓉!
他為這個發現驚愕不已:「怎幺,我真的會喜歡上了?……
他希圖得到自己否定的回答,而他的希圖又顯得那麼無力。
在此之前,儘管他已經和兩個女人上過床,但是,他自認為還純潔的心靈這段時間以來都是比較平靜的;然而,卻由於秦麗蓉的出現,他竟讓一種未曾體驗過的激情引入了歧途。
儘管他自己或許還不知道,或者說是在某一瞬間意識到了而又不敢承認;但是,他的那種純潔的心靈已經受到了誘惑——無可避免的、女性的誘惑。
就在這時,花滿樓便情不自禁地開始注意無時不在秦麗蓉身邊的耿兆惠,他是抱著一種莫名的妒忌開始注意他的;但,時間不大,他便釋然了:秦麗蓉對耿兆惠沒有一絲好感。
花滿摟已經準備選擇恰當的時機向秦麗蓉表示自己的感情,卻沒想到情勢突變……
「她現在在哪兒?
她一個女流之輩,又如何對付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兇險……」
但聽耿兆惠遲疑了一下,道:「我們去找找他們吧。」他說著話就要起來,卻掙扎了兩次仍沒能站起身來。
花滿樓見狀一怔,遲遲道:「耿大俠,看樣子你、你傷得的確不輕,你別著急,先歇息一會兒再說吧。」
「我只覺得真氣難繼。」耿兆惠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想到我、我競這麼不濟……」
花滿樓遲疑了一下,道:「如果耿大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輸些內力給你,或對你的體力恢復有些好處。」
「那多不好意思,你也是剛剛……」
「不,我沒事。」
花滿樓右掌抵了他后心命門穴,緩緩把內力輸入他體內。
耿兆惠頓覺一股暖烘烘的氣流由督脈進入軀體,無比舒服受用,他心裡不禁樂開了花;「……他肯於這麼救助自己,說明適才自己沒有露出一點破綻;是啊,若不是自己寧受一些皮肉之苦,誰能相信一個太湖十三連環塢的分舵主會被水淹著了?
哼,『鐵筆秀士』就是計高一籌,不但瞞過了黑無常那個死鬼——如果我當時不作出受傷溺水的佯子,他很有可能要和我打招呼,或者,乾脆約我一起對付這個姓花的;當真那樣,只怕我也就陪著他去餵魚了。
現在倒好,他花滿樓肯定已經完全相信了我,若非如此,他又怎肯輸內力給我?
哦,對了,我不妨再做得象一些,如果能損傷他的內力,我或許還可以……」
就在這瞬間,輸入耿兆惠體內的那股熱流已在逐漸加強,開始衝擊他體力各條穴道;他已經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只顧運用自己所學,想方設法容納花滿樓給他輸入的內力。
他又怎會知道,花滿樓的任督兩脈已經打通,體內真氣已屆運用自如的境界,又怎是他所能消耗得了的?
時間不大,耿兆惠只覺體內真氣激蕩,就象是要把他那副皮囊漲破一般;他實在忍耐不住,只好迭聲叫道;「好、好,我、我已經好多了!」耿兆惠呼地站起來,抱拳一拱,道:「多謝花大俠……」
兩個人又各自調息了一會兒,便尋路趕回蘇麻灣。
只是,他們不但沒有找到秦麗蓉、鄭化成的蹤跡,便是那幾匹馬亦已不知去向。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什麼,便尋路往西走去……
說心裡話,花滿樓實在對耿兆惠沒什麼好印象,然而,他又無可奈何,只好和他結伴同行。
這所謂的無可奈何僅僅是因為他彷彿已經不習慣孤獨。
實在地講,孤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痛苦,不管怎樣強烈的恐怖,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能夠承受;但是,孤獨幾乎等於死。
在進牡丹宮之前,花滿樓千里獨行,從來不知孤獨為何物;甚至於可以說在離曹州之後,即使沒有鄭化成和他結伴而行,他也不會感到寂寞。然而此刻,他卻非常希望身邊有個人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他有些討厭的耿兆惠,至於因為什麼,他自己也一時說不清楚。或許僅僅是希望有個人和自己說說話而已。
馬匹沒有了,已不必再挑揀道路,兩個人只需認定方向,便兼程往西行去。
他們都希望及早趕到紅衣幫總舵,他們也同佯希望儘早見到秦麗蓉,儘管他們的目的不盡相同。
心急趕路非常容易錯過宿頭,而情急趕路則容易遇上麻煩——一路行去,儘是些荒山野嶺,過了金沙江之後,已經來到大涼山腳下,他們翻過一個山脊,遠遠見前面那座山脊后升起裊裊炊煙,耿兆惠心裡歡喜,道:「花大俠,前面就有人家了。」
花滿樓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在這群山迭嶺間趕路可比不得一馬平川,看上去已近在眼前了,也常常要跑大半天。如今看來,咱們還真不如當初奔峨嵋山來得合算。」
耿兆惠遲遲道:「是啊,要走那條道也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加快了腳步。
驀然天色逐漸轉暗,原來已經走到大涼山腳下的一個極其險峻的去處:雙峰對峙,峰巔幾乎相連,頭頂上彷彿只餘一線天;腳下山徑曲曲折折穿谷而過。
他兩人剛走出山谷,忽見前面一株數人合抱的水杉樹下的巨石旁倚卧著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他身邊別無他物,只一個破舊的竹簍。花滿樓張眼望去,心中不禁一凜;但見那老者的兩條手臂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十指佝僂著,臉色赤紅,面頰上是生著十幾個大疙瘩——竟是個大麻瘋!
耿兆惠撇了撇嘴,道:「花大俠,咱們繞過去就是,別管他。」
花滿樓正在遲疑,卻見那老者顯然聽到有人過來,竟大睜開一雙失神的眼睛,朝這邊望著,兩臂伸出,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彷彿是餓了幾天的樣子,正在向人乞討。
花滿樓不禁動了憐憫之心,對耿兆惠道:「耿大俠,他身患惡症,無可奈何逃進深山與鳥獸為伍,確也可憐,把咱們帶著的乾糧送他些吃吧。」
耿兆惠極不情願地摸出兩個饅頭,擲過去,道:「給你,路邊樹上多有野果,你自己摘幾個就著吃吧。」
饅頭落在那老者面前,他卻沒伸手去夠,只是兩眼一翻,惡狠狙地瞪了耿兆惠一眼,嘴唇一攝,發出一個古怪的聲音。
花滿樓見饅頭落地,或是那老者無能去揀,苦笑著搖搖頭,遲遲走過去……
就在這時,忽聽身後的耿兆惠發出一聲駭人的驚叫。
花滿樓倏地轉過頭去,猛然見一條赤紅色的影子,自耿兆惠的身上向樹上躥去,就象是一支箭,甚至比箭還快,宛若閃電,「哩」的消失不見。
毒蛇,七步斷腸的紅練毒蛇!
就在這瞬間,耿兆惠「咕咚」跌倒在地上。
花滿樓大吃一驚,然而,更令他吃驚的事接踵而至——就在花滿樓轉過頭去的剎那間,那個老者就象是打了一針嗎啡,驀然間精神抖擻,目射寒光——呼地躍起身來,一式「蓮花盤腿」,那個竹簍脫地而起,徑向花滿樓劈面打去。
即使那老者內力再強,一隻竹簍也不致於對花滿樓構成什麼威脅,要命的是竹簍裡面的東西,花花綠綠的東西——十數條色彩斑斕的毒蛇!
竹簍凌空破碎,那十數條毒蛇彷彿受過訓練般地、一齊向花滿樓攻去,毒霧、涎液,紅色、藍色的毒信……
花滿樓這一驚非同小可.
依花滿樓現在的功力,他足可以一掌擊死頭牛,雙掌揮舞,可以把疾射而來的暗器震偏,然而,毒蛇卻是不能用掌力對付的東西;它又冷、又粘、又滑,尤其是它的毒……
然而,花滿樓並沒有為眼前的突變而魂飛天外,而是他只稍一怔,便長嘯一聲,亦未見他如河作勢,已彈丸般地橫掠出去,那些蛇也不示弱,「嘶嘶」尖嘯,縱身疾迫。
果然不愧草上飛,怎奈,它們追得雖快,死的也不慢。
但見花滿樓腳尚未落地,青鋒劍已持掌中,只一式「分花拂柳」,便見銀虹閃爍,寒光道道——寒光中挾著血光,宛若平空突幻無數彩練——寒光消彌,十數條毒蛇早已屍身狼籍,變成數十截散擱在地上。
花滿樓收住劍式,再看那老者時,竟已失去蹤跡。直到這時,花滿樓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扯下一幅衣襟,小心翼翼地揩去身上的血污,走到耿兆惠身邊時,只見他的臉已經僵硬蒼白,右手腕上有兩個暗綠色的小洞.小洞周圍的皮膚亦已在漸漸變得暗綠。花滿樓即刻封了他右臂的穴道,阻止毒性的蔓延;隨即,把他背在身後,兔起鶻落般地向前奔去。
時間,此刻能挽救耿兆惠性命的已只有時間;而在這危機四伏的蠻荒山道上醫治耿兆惠的傷顯然是不適宜的。
這是一座古剎,跨進山門,但見院內冷冷清清,四周靜謐無聲。花滿樓遲疑了片刻,故意咳嗽一聲,朗聲道:「裡面有人嗎?在下是來參佛隨喜的。」
沒人應聲。
花滿樓只得背著耿兆惠走進迎面的一座大殿。
這是大雄寶殿,方圓足有二十幾丈,只是四壁。地上塵積,法象金身油彩剝落,露出泥胎,香爐之中的香火更早已熄滅——
僧人們不知道都上哪兒去了。
「有人嗎?」
花滿樓又叫問了兩聲,見確實沒有人在,便越過大雄寶殿來到中院,眼前是間方丈,花滿樓大步走了進去。屋子裡潮濕而陰暗,地方並不十分窄小,房間里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更顯得四壁蕭然,空洞寂寞;牆壁上灰塵如積,屋面上結著蜘蛛網,桌上的經卷也是許久沒人翻過的樣子。
若想找人幫忙顯然是無望了,無可奈何,花滿樓只得一切自己動手;找柴、燒水,水沸之後才處理耿兆惠的毒傷。沒有對症解藥,只得剜去他傷口已經腐潰的肉,而後,一雙手掌分別抵在他膻中、大椎穴上,用內力幫他驅出毒液,直待刨口處流出的血已漸成紅色,再用沸水擦靜身上污物,塗上金創葯……
及待處置完了,花滿樓早已遍體汗津,他又困又乏,把耿兆惠安放床上,坐在椅上合衣睡了過去。
夜靜更闌。
四周靜謐無聲,襯得床頭桌上那盞孤燈更加昏黃暗淡。
所幸,外面一輪明月當空,窗洞里透進淡淡月光,使得房內尚不顯得陰森、凄涼。
花滿樓正端坐在床上調息,忽聽門外一個清悅聲音叫遭:「花大俠在這兒嗎?」
花滿樓心中一顫:「是她……」
花滿樓呼地下了床,走過去打開屋門。月光下,一個倩影,唇紅齒白,穿一身月白勁裝,更顯得亭亭玉立,體態嫻娜——是秦麗蓉。
這瞬間,花滿樓幾乎驚呆了:他驚異地注視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里包含的溫柔,安祥和勇敢是那樣的攝人魂魄,那種大膽的逼視是花滿樓從未見過的,他未免有些張惶失措。
花滿樓的內心驀然湧上一種莫名的情緒。
女人,她的氣質、她的剛烈、她的個性是她獨有的。
她柔情四溢,天真浪漫,她象一池清水……
他彷彿可以在那池清水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和靈魂。
此刻,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個迷路的孩子,他需要幫助,確切地說,需要一種類似母愛的關注。
然而,他又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暗暗吁了口氣,遲遲道:「你、你怎麼找來了?」
秦麗蓉嬌靨含笑似嗔,道,「怎麼,不歡迎嗎?」
花滿樓心神不禁一陣慌亂,淡淡道:「請進……」
秦麗蓉翩翩然走進屋來,微微笑道:「花大俠,你……你這是怎麼了?遇上什麼不高興的事了?」
花滿樓道:「沒什麼,不過……累了點兒。」
秦麗蓉道:「那你就坐下吧,有話慢慢說。」
一個欲效冰霜,一個心熱如火,
花滿樓偷偷吁了口氣,跌坐在床上。
他只覺得自己有些不適應了,恍惚希望有個什麼辦法使秦麗蓉儘早走開,然而,又不能失於禮貌……
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咳,遇上這樣個女孩,又會有什麼辦法?」
或許是因為房間里過於昏暗,奏麗蓉並沒看出花滿樓的冷漠的神色,一絲也沒有猶豫,很自然地坐在花滿樓身邊,喃喃道:「你,你怎麼不問我這些天上哪兒去了?」
「你不是說過要找到自己的父母嗎了我知道你是去找他們,又何必多問。」花滿樓頓了頓,問:「你找到他們了嗎?」
「還沒有。」秦麗蓉說話的聲音已轉低沉:「到現在也只是知道他們還活在世上。」
花滿樓道:「『撲天雕』前輩已得紅衣幫幫主重用,如今就在紅衣幫總舵里。」
秦麗蓉訝道:「真得嗎?」她頓了頓:「唉,其實,我早就應當想到這一點的,你是聽誰說的?」
花滿樓遲遲道:「耿兆惠。」
秦麗蓉輕「啊」了一聲,道:「你、你什麼時候見的他?聽說他被毒蛇咬傷,已經成了一個廢人……」
花滿樓的心裡驀然湧上一股酸意,遲疑了一下,道;「你沒有遇上耿大俠嗎?」
秦麗蓉道:「我幹啥要遇上他?」
花滿樓遲遲道,「我知道他對亦很好,你、你對他也、也……你們應當在一起的。」
如果他這話是用肯定的語氣說的,便有言不由衷之嫌;而花滿樓偏又不善作偽,遲遲疑疑地說了出來,則更加另當別論了。
秦麗蓉的臉變了顏色。
誰家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一個女孩長大了,尋個如意郎君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秦麗蓉已經快滿二十歲了,又生得花容月貌,在尋常人家,象她這樣的女子不但早已有了夫君,恐怕膝前懷中的小寶寶已非止一個。然而,至今她還是個孤女,在江湖道上四處飄泊,居無定所的孤女,她雖然一身武功已經不錯,卻仍需要「男人」的保護,尤其需要感情的寄託。
她並不傻,聽出了花滿樓的言外之意,她為自己的感情沒有得到理解而惋惜——她沉默著,眼淚不禁流了出來。
花滿樓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判斷,見她黯然神傷的樣子,心裡矛盾極了。他實在不願傷她的心,想把說出的話收回來,然而,話既然已經說出口,又絕對不能再收回來。因此,他也只能沉默。難堪的沉默。
沉默往往是難堪的,但它有時也會使悄勢發生奇妙的轉機。
忽聽秦麗蓉問道;「花大俠,你離開師父多長時間了!」
花滿樓道:「已經快二年了。」
他有些奇怪,猜不到她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件事,卻沒想到,更令他奇怪的問題已接踵而至。
但聽秦麗蓉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低,喃喃細語宛若蚊嗡:「你離開師父之後便這麼四處漂泊,沒有定居嗎?」
很明顯,「定居」便是成家的代義詞。
花滿樓心頭一震:「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雖然他的頭只是輕輕地點了點,秦麗蓉卻看得非常清楚,因為,她的兩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秦麗蓉很高興,藏在心底的柔情火山一樣進發了。她堅定地向他身邊靠了靠,突然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握得很緊、很緊。花滿樓心頭一陣戰抖,預感到將要發生些什麼。
果然,秦麗蓉還沒說話臉先紅了,喃喃道,「花、花大哥,咱們分手雖然才幾天,可是,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這幾天,花滿摟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奏麗蓉——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的溫柔、嫻雅,特別是她那可憐無助的樣子……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然而,這就足夠了。
秦麗蓉「嚶嚀」一聲倒在他的懷裡。
這時刻,他們不知不覺間越摟越緊,彷彿已經融為一體。
他們好似走在一片草地上,天空中有悠悠的白雲在飄蕩,地上有各種各樣的鮮花在盛開,那種花朵的香味,青草的濕味兒和諧地混合在一起,把池們的心都濡得濕漉漉的……
突然,「鐺」的一響,聲音不大,卻很清脆。
花滿樓彷彿渾身汀了個冷戰,驀地一驚——他幾乎還沒從旖夢中醒來,卻已經呼地挺身蛄起,顯然是出自一種本能,即刻功運四臂……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耿兆惠已經不在床上,而是站在他的面前;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他的一隻鑌鐵判官筆竟在他的腳下!
「你……這是怎麼回事?……」花滿樓狐疑地問。
「我,我……」耿兆惠窘得面紅耳赤,支吾道;「我覺得自己已經好多了,想試著……」
耿兆惠的話轉眼間已趨流暢,信口說來,自然天衣無縫。
花滿樓又怎會疑心別的什麼,何況,他的心正在……
只是,花滿樓絕沒注意到:就在耿兆惠的那隻判官筆的旁邊便有一顆石子,一顆平平常常的小石子,在這個久無人住的房間里顯得那麼不起眼。
他更沒有注意到的是:原來就已經不止一處破洞的窗紙上又多了一個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