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晌午將至，床上人影這才幽然轉醒。

「嗯——」傭懶的伸展四肢，眼皮緩緩眨動跟著便張了開來，然而刺人的光線卻教人感到極度不適。

清晨的陽光怎會如此刺眼呢？

腦袋猶是一片混沌，並未完全清醒的姜立文，直到閉眼再思忖片刻后，才猛地起身。

「天吶！」

兩眼對上牆上的鐘，姜立文當下清醒過來，跟著便慌慌張張的想下床，然而一腳才剛落地，整個人卻又被卷了回去，因為一雙大掌牢牢定在她的腰上。

「上哪去？」鼻尖抵著她的香肩，霍非凡好喜歡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新及香甜讓人忍不住為之沉醉。

「你快放開我啦！都快中午了，我們卻還在床上，這實在是……噯，總之我先下去，你也快點起來吧。」抓著他的手，她企圖扳開，但他卻堅持不肯鬆手。

「你放手啊！」扳不開，她只好用拍的。

「讓他們等一等又有何妨，你何必這麼緊張？」翻身，他俯望著身下的她。

「怎麼能不緊張？先不說孩子們會餓著肚子等我，長輩們可能也已經在樓下等咱們了！」他不要臉皮，她可還想做人吶！

再說，尚未進門就這麼懶散，他家的長輩們會怎麼看待她？她不希望落人口實，更不想惹人嫌棄啊！

「那就讓他們等吧，我比較在意的是你有沒有睡飽……」輕撫著她眼窩，再撫過眼下的那道黑眼圈，他其實對她感到很抱歉，但……

噯，怪不得他啊！

畢竟，他是禁了如此久的欲啊，所以體內那頭野獸才會如此饑渴、如此不懂知足，這實在真的不能全怪他。

「你別鬧了！」想坐起身，但有他壓在上頭，她根本難以動彈，最終只能無奈的看著他。

「拜託，讓我起來好不好？」

那哀求的眼神看來楚楚可憐，讓人著實難以抗拒，最後只好退開身。

見他鬆手，姜立文旋即起身並連忙跳下床，而後找了自己的衣物就往身上套，著裝時間三十秒不到！那速度快到讓霍非凡直咋舌。

然後，再見她衝進浴室，又是三十秒不到，她已經梳洗乾淨且紮好頭髮，這實在是讓人不由得她起來了。

「好了，我先下去，你也快些整裝吧。」話完，她人也消失了，而霍非凡則是在原位直皺著眉。

實在不是他小心眼又愛吃味，而是……她何必這麼在意其他人？她真正最該在意的是他吧，但為什麼她卻把心思都放在他人身上？

好不容易才找回她，為什麼卻又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人事物干擾著他們？

可惡，好想獨佔她！但，卻又深深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為此他不禁煩悶了起來。

唉，沒錯，明知那樣的佔有慾可笑且幼稚，他卻還是禁不住興起了那樣的念頭。

在愛情的國度里，根本沒有理智可言！．

愛，就是愛了；戀，就是戀了！因為愛，因為戀，所以才會想要全然的佔有，即便是只有一點點的被忽視，也會覺得不快。

而他，此刻正處於極度不滿的狀態！雖然，她不是在意別人，而是他的家人跟子女，但——他還是不高興！

不成，一定得想辦法解決才成！

或許，來個半年的蜜月假期？

嗯，這主意不錯！把孩子們丟給三老，他則帶著她一同去環遊世界，這樣她就不會再想著別人了。

好，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霍非凡終於再展笑顏，並且愉快的整裝打理去。

「立文呢？」下了樓，卻沒見到心愛女人的身影，霍非凡只得詢問大廳里的一票人。

「在廚房忙。」看著精神飽滿又容光煥發的兒子，霍家三老的心裡其實很感動。

聽見了答案，他腳步一旋就想往廚房走去，卻被兩個小人兒的遲疑呼喚聲給拉回。

「爸爸？」兩雙骨碌碌的大眼裡有著猶疑跟不安。

「怎麼了？」頓住往心上人奔去的腳步，此刻他必須先解決孩子們的問題。

「他們真的是祖爺爺、爺爺跟奶奶嗎？」雖然媽媽說他們是，但兩人還是覺得要再問過父親，希望能從他口中再得到一次確實的答覆。

「當然是，他們是爸爸的爺爺跟爸爸媽媽，當然也就是你們的祖爺爺跟爺爺奶奶啊。」走近兩人身邊，他寵愛的輕拍著兩人的頭。

「以後，我們都會住在一塊。只要你們乖，不只爸爸媽媽會疼你們，祖爺爺跟爺爺奶奶也會很疼你們。」

「真的？」小臉上綻出光采，小小的嘴角跟著往上揚。

「當然是真的。」揉了揉兩人的頭，他和悅的笑說著。

「那，我們都是一家人羅？」兩人好認真的問著，心裡其實是很高興又期待的。

「嗯，對，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懂他們為何這麼問，但他還是認真的回應。

「那……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嗎？你們不會又留下媽媽跟我們吧？」

上揚的嘴角倏地往下垂，兩人的臉上布滿了擔心。

突然間，心底一陣抽疼，他探手將兩人緊緊圈抱在懷裡。

「不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水遠永遠都不會再分開！」是他的錯，否則他們又怎會如此沒有安全感？

「真的嗎？永遠都不分開？」兩人從他懷中抬頭，直盯望著父親的容顏。

「對，永遠！」他給予肯定的答覆，那正經的神色不容質疑，兩人為此而笑開了容顏，當下便迷住了三老。

「好了好了，別自己一個人抱得高興，讓我們這些老人家也抱一下啦！」三老急忙推開他，而後搶著要抱孫子孫女。

一伙人玩得不亦樂乎，室內滿是歡愉喜樂的笑鬧聲，那溫馨景象教人看了不禁感動在心頭，而，最感動的是姜立文……

側首，霍非凡看見了她的身影，旋即起身往她走去，隨即探手將她納進懷裡。

「如何？這樣是否更安心了？」他看見她眼裡的感動，也明白她心裡的不安。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她很訝異。

「你害怕不被接受，不是嗎？」笑眸凝望，他早看透她內心的想法。

「你……」訝然相望，她沒料到他真的明白。

「我愛你，他們當然也會愛你，因為我們都是一家人，你說是不是？」

她曾對他這麼說過，所以現在他用相同的話回給她。

淚水盈滿眼眶，她難掩感動的落下了淚。

有他這些話就夠了，真的，過去的苦都不算什麼，只要有他，她一生滿足。

待一切事項全數處理完后，霍非凡自然把人全都接回了霍家。於是，霍家現在可熱鬧了，一家子和樂融融的共享著天倫之樂。

只是，噯，乍看之下很幸福，但有個人卻是很想哭……

「這麼晚了，你還帶著我出門做什麼？」孩子們睡著后，他就帶著她出門，而她只能傻傻的跟。

「就是晚了我才能搶到你！」想到這，他心裡就有些不平衡！

欽，對，沒錯，想哭的那個人就是他！

他原以為找回她后，兩人從此便可朝朝暮暮相處在一起，誰知最後他卻只能撿他人用剩的時段！

思及此，他便有滿腹的委屈。

「什麼啊？你在胡說些什麼？」跟在他身邊，她望著他的側臉，心裡正為他的酸言酸語覺得好笑。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有數。」斜睨了她一眼，眸里有著哀怨的控訴。

「拜託！不要胡亂吃醋好嗎？」瞧見他那副怨夫的嘴臉，姜立文忍不住笑出了聲。

「能不吃味嗎？你應該是陪我的，但結果呢？」頓住步伐，他俯首望她，眸底有著更深的怨念。

「我是有陪著你啊！瞧，現在不就是你的了。」沒被他抓握住的手輕拍著他的臉頰，她笑笑的安撫著他。

「敷衍！」斂下眉，轉回首，他繼續牽著她往前走。

「別這樣，照顧孩子們是應該的，這你要了解才是啊！」跟著走，她努力想平撫他心中的不快。

「了解？我會了解才怪！你不只把時間分給孩子們，你還把時間分給爸媽跟爺爺，哦，對，甚至連巧女都能佔去你的時間，那我呢？」音調里隱藏了怒意，卻教聽的人直想發笑。

「你這樣很幼稚耶。」搖搖頭，姜立文無奈嘆笑。

「你！」步子一頓，霍非凡怨惱的側首瞪人。

「你總不能要我凡事都只顧著你吧？我們不只有孩子，還有長輩跟……」

她試著跟他講理，卻發現他的臉色愈來愈沉，不再是那位風度翩翩的霍非凡了。

「你是我的！為什麼不能只顧著我？就算他們是家人，你也應該把我擺在第一位，而不是最後順位！」竟敢說他幼稚？可惡！

聽見他的話，姜立文真的覺得好無奈但又真的很想笑。

然，就在她想出聲再安撫他時，身後卻傳出一陣爆笑，然後她就沒機會再開口了。

「媽啊！真的假的，你竟然也會說那種話？哈哈哈——哈哈——哦，真是太好笑了！」

「有這麼好笑嗎？」不用回頭，霍非凡已知道是誰在身後。

「是啊！是真的很好笑啊！沒想到你也會講這種話，我怎麼能不笑？」一隻手搭上霍非凡的肩，接著出現的是痞少那張笑得開懷的臉。

「嗨，咱們見過了，你應該沒忘吧？」這聲招呼，自是對著姜立文說。

「你好。」點點頭，姜立文回以有禮但生疏的笑顏。

「喂，還好我沒戴眼鏡，要不然可就真要跌破眼鏡了！哈哈哈——」帶著笑聲揚長而去，痞少率先走進了眾人的集會之地，也就是「BalckBearGround」。

「這下可要成為眾人的笑柄了！」搖搖頭，霍非凡無奈的長嘆一聲，最後才牽著她跟上痞少的腳步。

「什麼意思？怎麼了嗎？」姜立文不懂，只能這麼問。

「等會你就知道了。」推開「BalckBearGround」的門，迎面而來的是成串的笑言侃語。

「來了來了，他們進來了！」

這聲吆喝，姜立文聽出是先前那人的聲音，只是……旁邊那些人又是誰？抬眸，她不禁納悶的望住身旁男人。

「喲——聽說有人在吃無聊的飛醋，這是真的還假的？」接著，第二位出言調侃的則是惡少。只見他挑高左眉，唇邊掛著一抹訕笑。

「沒想到你也這麼會吃味？嗯，果真是錯看你了。」最後出聲的這位，自然就是冷少羅。

「就是說啊！還以為他會寵女人寵上了天，不管女人怎麼說、怎麼做都會笑臉相迎，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說到底，還不是跟大夥一個樣……」痞少愈說就愈想笑，當然，他已經是笑得最張狂的那位了。

「我何時說過自己跟大夥不一樣了？」斜睨眾人一眼，霍非凡領著姜立文前進。

「你是沒說過，但誰教你老是擺出一副聖人樣給大夥看？害我們真以為你只會對女人唯命是從，沒想到你骨子裡還不是一樣很大男人，哇！」惡少忍不住再批。

「就是說嘛，還老教訓我們對女人要怎樣怎樣的，結果呢？還不是一樣小心眼又愛嫉妒！」痞少走上前，硬是在霍非凡的胸上敲上一記。

「噯，我能了解。」冷少也走上前，搭上霍非凡的肩。

「遇上心愛的女人，誰都會想要全然佔有，這種心情大家都有過，不是嗎？」

冷少的一句話，登時讓其他兩個男人住了口，因為……他們確實也有這種心境。

「謝了。」拍拍冷少的背，霍非凡感謝他的仗義執言。

「不客氣。」回以好友笑顏，冷少沒再多說什麼。

「呿，真搞不懂你！對自己的女人這個樣，卻對別的女人很溫柔？你不覺得這樣很怪嗎？」惡少一直對霍非凡的紳士理論感到不滿，今天總算是可以損人了。

「此言差矣！你沒聽過，在愛情的國度里，愈是在乎就愈害怕失去，愈害怕失去就愈是想佔有，愈想佔有就愈無法……」霍非凡送出一長串理論，聽得惡少一陣眩然。

「夠了夠了，直接說重點！」

「重點就是——沒有心的溫柔稱不上真正的溫柔，唯有我想真心相待的人，才能看盡我的所有。當然，包含我的『幼稚』！」豁出去了，要笑就給大夥笑個夠吧！

反正，他就是愛他的女人愛到瘋狂的境界，所以他就是小心眼、沒氣度、愛嫉妒又佔有慾極強，但那又怎樣？

「哦——」這下子，所有人都懂了。

原來，這傢伙的紳士風度只是一種習慣，根本沒有半點正面意義！哇，說到底，他那只是無心的溫柔嘛！

唉，可憐那些曾迷戀過他的溫柔的女子了。

知曉好友們已全然明白他的想法，霍非凡這才將姜立文推至自己身前，開始為她介紹起在場的所有人。

「痞少廉沭風，你見過的。坐著的那位是惡少封吳霆，身旁那位是他的妻子孟君。還有，我身旁這位是冷少單勍，在櫃檯里忙著的是他妻子瓊玲。而她——」

「你朝思暮想的初戀情人嘛！我們知道。」不用說，接話的自是在場的眾人。

呃？怎麼大家對她好像都很熟？姜立文直覺有些尷尬，不自覺的想躲回霍非凡身後。

「我們四個是在國外認識，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相處才成為好朋友的。所以，他們對你的事都很清楚。」明白她心底的疑惑，於是他作著解釋。

「好了好了，餐點弄好了，老公，你來幫我拿好不好？」櫃檯那方傳出叫喚聲，冷少旋即飛奔而至。

視線隨著冷少看去，姜立文其實是有些吃驚的，因為她沒想到那看起來很冷的男人，竟會對妻子如此溫柔。

「來，坐吧，等會要開歡迎會了。」拉開一張椅子，連孟君對姜立文釋出和善的笑意。

「歡迎會？」調回視線，姜立文困惑的望住那滿臉笑意的女子。

「歡迎你成為這團體的一分子羅！」展眉輕笑，連孟君拉人就坐。

「我……」回首，她納悶的望住霍非凡。

「坐吧。」壓住她的肩，他推她入席，自己也跟著入座。「放心，你很快就會跟大家很熟了。」

不久，冷少同妻子回到了座位，眾人這才一同舉杯高呼——

「歡迎新成員加入！」

鏗——玻璃杯的交撞聲傳出，大夥同時仰首飲盡。

姜立文雖然捧著杯就口，但心裡卻是全然的疑惑與不解。

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望著大家愉快的交談、吃喝，她還是不懂這是什麼情況，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已被這歡樂氣氛感染。

「對了，婚宴籌備的怎樣了？有沒有需要幫忙的？有的話別客氣。」倏地，惡少的疑問教姜立文怔住了。

「嗯，沒錯，需要我們幫的，儘管說一聲就是。」痞少也跟著說。

「那，禮服可以找我姊包辦，到她店裡報我的名字就好。」冷少掏出皮夾，翻出一張名片交予霍非凡。

「謝了。」接過名片，霍非凡順手收進自己的皮夾。「放心，需要你們幫忙的，我一定不會客氣。」

「那就好。」四人相視而笑，而後再度舉杯就口，為那堅定的友情再幹上一杯。

曲終時分，人也該散了。於是，BalckBearGround已從熱鬧轉為寧靜。

回家的路上，姜立文想了又想，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們，不能這樣就好嗎？」

「什麼意思？」霍非凡不解的擰起眉問道。

「我是說……我跟孩子們的戶籍都遷過來了，不能這樣就好了嗎？」輕咬著紅唇，她低聲囁嚅著。

「我不懂。」眉間皺褶加深，霍非凡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維持現狀就好了，何必籌備什麼婚事？那未免多此一舉，而且也沒有必要啊！」終於，她把心裡的想法全說了出來。

「嗯？」臉色驀地一沉，霍非凡不悅的斜瞟了她一眼。「誰說那沒有必要？」

「凡……」她想說話，但他卻先搶過話。

「我說過要娶你！」

「我知道，而我們也已經註冊了啊！」她知道霍家的聲望，所以倘若真要辦起婚宴來，前來參與的人想必不只多，也必定都是些大人物，這樣……

她會怕啊！

怕人覺得她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怕人認為她不足以匹配他，更怕人以為她是個攀龍附鳳的女人……老天，她怕的事實在太多太多，只是她從不敢說。

「那不夠！我不要你嫁得這麼委屈。」霍非凡很堅持。

「我不覺得委屈啊！真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也很滿足了，真的一點也不委屈！」她企圖說服他。

「你不覺得，但我覺得！」霍非凡不肯讓步。

「你……」

「我要你風風光光的嫁進霍家！」他虧欠她的實在太多，能彌補她的卻只有這麼少，怎麼能再讓她拒絕這份心意？

「那有什麼意義？」肩一垮，姜立文直覺無奈。

「有，有意義！至少，對我是有意義的。」左手掌著方向盤，右手抓過她的左手擱置在自己心口上。「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姜立文是我霍非凡這輩子最鍾愛的女人。」

最終，姜立文只能嘆聲相對。她明白，當他有所堅持時，她根本說不過也爭不過他，只是……

唉，她真的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