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認人頭
唐國玄晉十七年,公主李瀾於掖庭宮遭刺殺,香消玉損。長安城戒嚴七日,三皇子李瀧率數千禁衛軍,抓捕疑犯上千,處決十之一二,流放十之五六,民聲怨起,百官齊奏。
太極宮中,唐顯宗李昱下旨:禁衛軍都教頭王刀玩忽職守,帶刺客入宮,削奪其職,押入天牢五載。三皇子李瀧年輕氣盛,驚擾百姓,命其前往戰場,歷練五載。
其後野史記載,李昱下旨的當夜,包公公特地來到皇上書房,兩人密談了一個多時辰。第二日,天牢行刑的衙役就在行刑中誤斬王刀四指,后畏罪自盡。
當日,還有一份來自戰場的急報震驚朝野。
急報中說宋國派遣五百精兵深夜偷襲唐國駐紮於中定城的十萬士兵,燒毀糧草,下毒水源,突襲元帥營中,以三百精兵之死為代價,殺掉唐軍兩名三品雲麾將軍。此時的中定城中群雄無,糧草短缺,最高的職位統帥也只是一名五品定遠將軍,衝鋒有餘,謀略不足,一旦宋軍大軍壓境,必將損失慘重。
當夜,百官群議。
此時,龍套已經隨著漸漸壯大的隊伍前往中定城,押送途中,押送的官兵對於龍套的「優厚」待遇也不為意,雖然不知道龍套是什麼身份,又犯了何事要被送進敢死營,但是能讓堂堂忠武將軍送出門,並贈送良馬的,豈是自己這小小的一名士兵可以得罪的。
所以這一路上,龍套可是少有的清閑,整日衣食不愁,白天馬上練槍,晚上則在草堆上練內功。
轉眼七八日過去了,行了上千里,龍套不但槍法有所精進,內功有所提升,馬術也是翻騰自如。
不過隨著越向戰場靠近,舉家遷徙的流民也愈多起來,個個衣衫襤褸,面色焦黃,目光獃滯。
龍套望著這一幕幕,一言不,這一刻,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當日彭雄將軍遙望遠方時,那種複雜的眼神所蘊含的深層情感。
一過中秋,龍套的隊伍已被押送到了中定城,此時中定城剛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元氣大傷,城中人心惶惶,軍心渙散。
畢虎抬手遮住刺眼的眼光,凝望著這堅守過無數場戰火的中定城,面色肅穆。
只見中定城的外郭城牆高五丈,寬百多丈,整個城牆斑駁破損,就連城門上「中定城」三字也已模糊不清。或許唯一能代表這座矗立於唐國東南,守護唐國國土上千年的恐怕只有那一名名目光如鷹,神態如狼的哨兵吧。
進入城中,忙碌與蕭條形成鮮明的對比,整個城中到處都是疾走奔飛的士兵,修繕著經過五百精兵偷襲后受損的城內,但每一個士兵眼中都看不到絲毫的喜悅,悲哀壓抑籠罩著這片隨時都可能失守的古城上空。
龍套這一行上百人的進入並未引來太多注意的眼光,戰事的緊張早已滲透到全國每一個角落,每天都會有大批的囚犯從全國各地被押送過來充進敢死營。
畢虎等人等在了城門內側不遠處,其中一名押送的官兵獨自離開,片刻后便帶著一名雙目凌厲,膚色黝黑,頭凌亂,氣息凝重的士兵過來。
「我叫趙務,你們可以叫我趙都統,是你們敢死營的頭之一,負責你們平日的內務。我知道你們中的大多數都是手上染過血的,但如果想在我面前挑釁反抗,我就會讓我的雙手染上你們的血!」
說完,一揮手,喝道:「隨我走!」
此時,畢虎也下了馬,將馬交給押送的官兵,隨著大部隊前往未知的前方。
一行人一路向西走去,轉過彎,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便見來到了三排終年潮濕,白天不見陽光的低矮房間處。
「這……」有些人難以置信,雖然料到定然會受苦,但還是沒想到居然有如此惡劣的環境。
只見這三排小房子相隔不足三米,每間不足二十個平方,卻要擠下十來個人。沒有床,人手兩條薄薄的毯子,一條墊,一條蓋。地上鋪著一層茅草,毯子就鋪在茅草上,夏天蚊蟲密集,冬天天寒地凍,身子骨差的恐怕還輪不到上戰場就已經病死在其中。
「都統,這地方能住人嗎?」一個聲音響起。
趙務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剛才說話的卻是一名身材肥大,滿臉橫肉的胖子。
趙務冷笑道:「閉嘴,你***還能算是人嗎?不給你住豬圈已經很好了,再啰嗦,我今天就叫你上戰場,連睡得地方都省了。」
那胖子臉一陣鐵青,悶哼了兩聲,終還是沒再開口,不過吃人的眼光令周圍的人都離他遠遠的,唯獨趙務凝視著胖子的眼睛,然後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著譏諷。
趙務尖銳的眼神如針般掃過每一個人,然後叱喝道:「都給我排成一排站好。」
沒有人敢多言,有些是害怕,有些是觀望,也有些是認命。
趙務也沒管所有人是否排整齊,直接走向最外面一排的第一間。只見裡面空蕩蕩的,趙務一指前十個,喝道:「進去,以後就住這,房號甲一。」
接著就帶著其後的人走向第二間房甲二,就這樣一路輪下去,偶爾會出現幾間有一兩個人的房間。此時,趙務就會相應的安排少的人進去。
龍套被分到甲十,正好裡面呆著一名邋遢的中年漢子,且被安排進此房間的居然只有六位,比其他房間整整少了三位。
龍套眯著眼,歪著頭,靠在一個相對乾爽的草堆上,打量著這名迷迷糊糊的邋遢漢子,心中好奇心大起。
龍套事先觀察了下前幾間房間,現房間中的毯子都很破舊,並且隨意擺放在地上,很明顯,這些房間原先是有人住的,但此刻卻基本上空無一人,能讓如此多的人消失的地方應該只能是戰場了。
但偏偏這些房間中偶爾還會留下一兩個人來,顯而易見,這些人必定是在戰場中存活下來的猛士。
敢死士是沖在軍隊最前面,甚至很多時候,純粹是用來鼓舞士氣的,對於上位來說,死多少敢死士都不甚重要,因此一場戰爭中間,敢死士一般只有前進,而沒有撤退的號令,敢死士永遠是第一個上戰場,最後一個下戰場。
所以對於那些能多次在戰場中存活下來的敢死士,軍隊還是給予些須的重視的。
龍套猜測眼前這名邋遢的漢子不僅僅能在殘酷的戰場中存活下來,而且是那種經歷多次戰爭而不死的人,因為龍套居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在這地方能喝到酒,本事不小。
「看夠了嗎?小子!」邋遢漢子瞥了一眼龍套,張嘴道。
龍套只覺一股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難聞異常。
「不知閣下參與過幾場戰爭?」龍套屏住呼吸道。
「別閣下不閣下的,文縐縐的。」邋遢漢子翻了個身,正對著龍套道:「我叫西門,你呢?」
「龍套,你叫我套子就好。」龍套把玩著槍尖道。
「套子,哈哈,好有趣的名字。」西門大笑道,「你是奇怪為什麼這間房只有七個人吧?」
「嗯。」龍套點頭道。
周圍其他五個人內心也正疑惑著,一聽西門要講,馬上豎起耳朵傾聽。
「敢死士每存活十場戰爭,房間中就會少安排一個人。」西門淡淡的說。
「那西門兄不會已經經歷過三十場戰爭了嗎?」龍套驚訝道。
「急什麼,還有下半句,每殺一名百夫長以上的武官就再少安排一個人。如果當這間房間人少到只剩下一個人或直接殺了一名敵軍將軍,哪怕只是牙將的話。嘿嘿,不但可以入正規軍,還會安排做隊正之類的。」
周圍其他人一聽,頓覺生機渺茫,唯獨龍套只是皺著眉頭問道:「西門兄是?」
「經歷過五場戰爭,殺了一名小都統和兩名百夫長。」
龍套一聽,吃了一驚,他沒料到眼前這名邋遢漢子居然如此兇猛,要知道,宋國哪怕最低級的百夫長也必須要有武士的境界,可想而知,西門的實力該有多厲害。
「記住,在軍中不管你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存活下來,也不管你是否真的殺過敵軍的將領,他們只認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