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們招了沒?」

「還沒有,陛下,他們只是傭兵,收了錢替僱主辦事,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凱領著麒麟的帝王通過隱秘的通道走進屈靈宮地下最深處的地牢。

位於地下五十公尺深的地下刑室是霍享斯道芬王家的私牢,一直以來都是作為一個恐怖的傳說在屈靈宮裡流傳著,因為這個地牢就等於是地獄的代名詞。

傳說一旦進入這個地牢就不會活著再見到地面上的陽光,從古至今沒有人能從裡面逃脫,沒有人知道地牢的囚犯到底是死是活,只有從血腥廣場刑台上出現的沒有死刑判決書的無名首級得知他們已往生。

在這個地牢里充滿著各種各樣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古代刑具,你絕對不會想知道它們是怎樣用在人體上的,那會令最勇敢的騎士也在惡夢中驚醒。

說它是地獄還真不為過。

這個無天無日的地牢終年只靠著火把照明,地下水從木板架起的天花板上滲出,成為囚犯們最珍貴的水源。苔蘚爬滿了四周的牆壁,殘敗的植物和腐屍的氣味混合著發出霉爛的噁心味道。不過使這不小的空間看起來更加陰森的是這裡無時無刻不散發出的死亡絕望的氣息,彷彿一踏上地牢呈「之」字形深入地下的一百零八級石梯死神就和你如影隨形了。

現在在地牢里刑囚著狩獵大會那天襲擊無憂的刺客,這些人不會感謝皇帝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活到現在。他們被疾病和殘酷的刑具折磨著,在那天被皇帝亂刀砍死的人才是獲得了嗜血的獅子天大恩典,所謂的「生不如死」就是活著的他們現在的處境。

雷因格林在地牢的刑室正中央專為他而設的寶座上坐下,冷眼看著正被生鏽的古代刑具折磨的囚犯。嘴角扯出一抹略奪者的高傲笑容。

「請……放……了……我們……什麼也……不……」

一個囚犯抖著乾燥開裂的嘴唇斷斷續續地說著發音不凖的話,他的牙已被打碎沒辦法說得更完整了。

「我知道你們不知道,」

皇帝雄厚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毫無感情波動,說出來的話更是最兇狠的利器。

「可傷了朕的人就要負出代價。」

一想到幾乎就要永遠失去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小妖精,雷因就按捺不下滿溢胸中的怒氣。

雷因轉向身邊的凱,說:「從今天開始每天殺一個,將腦袋放在血腥廣場的砍頭台上示眾,直到殺光這裡所有的囚犯為止。朕倒要看看還有誰敢來動朕的人。」

凱行了個禮,「那麼陛下要如何處置真正的幕後主使呢?」

雷因瞅了一眼凱,笑了,「暫時性,朕不會對紅做什麼,如果你還想要他就快點動手。至於母后,我會讓母親大人知道我的決定的。」

雷因終於答應讓無憂外出,但最多只能到寢宮西邊的小祭殿,這對無憂來說已太足夠了,他現在只想看見忠心的朱可夫的笑容和得到屬於路德維希家人的諒解。

朱可夫受的傷比無憂來的輕,但腳上的傷讓他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在事情發生后還能見到親人對兩個少年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安慰。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無憂,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聽說你因失血過多昏迷了七天七夜,感謝神祗沒有奪走你。為了這個叫我當一輩子僧侶也願意。」

善良的朱可夫,一直都是這麼痛愛著自己的朱可夫,他該怎麼告訴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抱著堂兄,無憂咬了咬牙,吸了一口氣,他還是決定將事情講出來。

「朱可夫,你能原諒我嗎?」

無憂抓住堂兄的手放在面上,「我做了有辱路德維希家的事,你能原諒我嗎?」

「你做了什麼?」

「求求你一定要原諒我,我是沒有辦法呀。」

「別嚇我,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已不再純潔了,我將身體給了陛下,我當了雷因格林皇帝的男寵。」

無憂將面埋進朱可夫的手掌里,他不敢看堂兄的表情,如果得不到家人的原諒,他一定會無地自容。

朱可夫將無憂擁進懷裡,「我可憐的無憂,你一定作了個痛苦的決定。作為被你保護著的人,我有什麼權利去責備你呢?要求寬恕的人應該是我呀,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害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你能原諒無能的哥哥嗎?」

無憂伸出手回抱住朱可夫,他釋懷了,很慶幸這個時候還有朱可夫在,使自己不至於沉湎在與男人歡愛的激情中墮落下去成為毫不在意地在男人面前扭腰擺臀邀寵獻媚的無恥男妓。

「陛下對你好嗎?」

「在我眼中,他只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陛下救了你不是嗎?陛下是喜歡你的,無憂。」

無憂搖搖頭,他不會去愛那個男人的,絕對不會。那是頭獅子,不折不扣的獅子,是嗜血狂暴、喜怒無常的百獸之王,而自己只不過是他的食物,試問一個食物又怎麼會愛上要吃它的人?

悠閑的腳步聲告訴兩個僧侶有客人來了,領路的侍從引來了兩位從不曾在小祭殿出現過的客人。

希爾達大公——阿爾斯基還是笑得很討人喜歡地走進來,這是他第一次造訪小祭殿呢。身後跟著的是一位陌生的男人,蔚藍色的長發束在腦後,高高的個子,結實挺拔的身軀,兩道英氣逼人應該屬於騎士才有的劍眉格外惹人注目,儒雅的面孔上是一朵讓人倍覺溫暖的和熙笑容。

見到無憂,這個男人笑得更溫柔了。

「這個小祭殿還真不錯,看得出雷因花了不少心思呢,被這樣的男人愛著,你很幸福呀,無憂『代祭大人』。」

阿爾斯基首先給了無憂一個屬於北方民族的熱情擁抱,對無憂進行了一次全身式的檢查,他當然沒漏過無憂脖子根部還未完全消失的的紅色印記。

「皇帝很熱情吧,你初夜痛不痛?」

一句話問得無憂面紅耳赤,哪有人這麼明目張胆地問這種問題?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無憂真恨不得現在就挖個地洞將這個希爾達大公給埋了。

「到底痛不痛?我很好奇也,男人和女人一樣也會在初夜落紅嗎?」

「大公!你這麼想知道為什麼自己不去試試?」

羞死了!無憂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舌頭狠狠的反擊回去,這個時候管不了什麼尊卑了。

「這麼說,你真的有落紅羅,哇——雷因真粗魯。」

阿爾斯基吐吐舌頭,在看到身後男人的一面不悅時收起了一貫的玩笑表情。

「算了不玩了,我怕被人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林肯南恩謝普羅西恩醫生,你沒見過他吧,那時你在昏迷,他可是位神醫哦,天下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幸會,代祭大人。」

林肯醫生半跪下行了一個禮,他的聲音清晰悅耳,就像是情人在耳邊的呢喃一樣,讓人不禁全身都軟下來,放下戒備。

無憂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他以前一定聽過他的聲音,這麼迷人的嗓音只要聽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

「我們以前見過嗎?」

「在下曾為大人治病。」

「更久以前呢?」

「沒有,」林肯笑到,「我對大人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莫非我們曾在更久遠的從前見過面,例如前世?」

無憂輕輕的笑了,「醫生真會開玩笑,前世的事情怎麼還記得。」

「記得的,一定會記得的,為了要履行前世的約定,一定會記得的。」

「前世?」

「也許在前世,我們就認識了,而且是關係親密的人,將對方的音容笑貌烙在永世不滅的靈魂中,輪迴中不斷地尋找著彼此,所以才會有熟悉的感覺。」

林肯醫生用認真無比的表情說出這些話時,阿爾斯基大公卻在一旁笑到肚子痛。

「哈哈哈,我說林肯大醫生……我不行了,我笑到快斷氣了,哈哈哈,求求你了,下次找美人搭訕可不可以換一個說法呀,哈哈哈哈,你和本大公第一次見面時就說我們前世是情人今生註定要相見的,現在又對無憂這麼說,你前世凖是個花花公子,要不然哪來這麼多的情人、戀人,你見到雷因皇帝時千萬不要說他也是你『前世有親密關係的人』,你一定會掉腦袋的。」

阿爾斯基捧著肚子笑倒在朱可夫床上,亂沒儀態的捶打著人家的被子,然後指著朱可夫對林肯說:「那麼朱可夫呢?他又是你前世的什麼人?不會是小老婆吧。」

林肯對他的譏諷毫不在意,反而拉起他摟在懷裡,一點也不忌畏阿爾斯基大公的身份,「對這位小帥哥太失禮了,我只知道在前世你是我的地下情人,無憂大人才是我的正宮娘娘。」

「喲,敢情閣下前世還是位皇帝?」

阿爾斯基伸直白玉雕成的手指戳著摟住他的醫生胸口,「那我是不是該叫你皇上?」紫色眼珠子一轉,劃出一輪耀眼的光芒。

「你們……」

無憂瞪大眼看著正在打情罵俏的兩人。

天呀!他沒看錯吧。

「哎呀,不就是和你看到的一樣嘛,討厭。」阿爾斯基很女人的拋了個媚眼。

無憂看著他們,總覺得好像曾經見過這一幕,但又好像有些不協調,他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只是一味的覺得如果他們前世真的認識的話會是如此和諧的存在嗎?

「殿下,請問艾魯羅斯大人在哪裡?」

阿爾斯基停住了笑聲,一面嚴肅的望著無憂。

「真是奇怪,你居然會想找那個想殺你的人。」

「艾魯羅斯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無憂想至少親口對恩人說聲謝謝。」

「你這個人,真是個死腦筋,小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為什麼我就是狠不下心拒絕你呀。唉!」

阿爾斯基頓了一下,望著窗外,「他應該在那吧,那個地方。」

輝夜宮。

這個名字早已從屈靈宮無數的建築群中被刪除掉了。只有在尤里烏斯一世享樂統治的末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行宮才在帝國歷史上大放異彩。

白色大理石材質建成的一層宮殿,四周可見儘是以藍色為主調的裝飾品,粉藍色的紗帳,水藍色的壁畫,寶石藍琺琅的花瓶和散發幽藍光芒的鏡子,紫藍色的羊毛地毯。

一切都是這麼幽靜、高雅,與那活在華光幻想中的帝王在本質上完本相反。這個清高的輝夜宮與世故的屈靈宮格格不入,它就像個絕世而獨立的隱士在這深遠的園林深處獨坐。

艾魯羅斯一如他以往做的一樣,坐在輝夜宮藍色緞面的椅子上,閉上雙眼,只以靈魂來呼吸,以感覺為視力,慢慢的搜索他的另一半魂兒。

他不怕有人會打撓他,在這個王朝里,沒有一個人會再來這個冷清的宮殿了。所以當無憂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真的是嚇了一跳,口中無意識的喊出一個名字:

「威爾。」

「我嚇到大人了嗎?」

無憂被劍聖的神色嚇到了。這是什麼?驚訝,狂喜,無奈,悲傷與憤怒,這許許多多的感情交織在這偉大男人的眼中,而且只因為他看到自己,不,也許不是因為看到了自己,他眼睛中的神彩透過自己看向自己代表的與他同在這個孤寂空間中的另一個人。

艾魯羅斯冷冷的轉過頭,繼續自己的靈魂旅程,可是卻發現自己竟無法再集中精神。

「你來幹什麼?誰告訴你我在這的。」

「是大公殿下告訴我的,我來是要多謝大人在狩宮救了我一命。」

「奉命行事而已。」

「可大人還是救了我,而不是在混亂中殺了我。」

艾魯羅斯將視線再次放到無憂身上,面上是森冷的笑容,「是呀,為什麼我不趁機殺了你呢?為什麼還是下不了手?你是他又不是他,他殺了我最尊敬的人,可為什麼我卻不能殺了他,我還期望著什麼呢?」

「大人!」

無憂無措的看著大陸的無敵劍聖,武功最高強的男人在看到自己時露出想哭的表情,彷彿下一秒,眼淚就會不受控制的掉下來。

艾魯羅斯走到無憂的跟前,掬起他一撮銀髮。

「如果想報答我的話就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我辦得到。」

「問問他,問問那個人,到底將他藏到哪裡去了?他把他藏到哪裡去了?將他還給我!」

心頭滴著血一般的破碎聲音響徹在小小的宮殿里,這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讓聽到的人都不由得一陣心痛。

那個「他」,他所失去的「他」,就是他全部的靈魂。失去「他」,這個威武無敵的男人早已不完整了。

發現自己的失態,艾魯羅斯馬上收起了心碎,風一般的衝出了輝夜宮,將無憂一個人留在這黑暗的地方,只有從落地窗里透進的幽藍月光是這裡唯一的駐客。

無憂撫著不平的心臟,這個停不下來的地方還在為剛才那聲發自靈魂的哭喊而怦動。他好像是偷窺了那個男人最不欲為人知的內心深處一樣,那個總是想殺他的男人,是個多麼脆弱的人呀。

一扇乳色的大門在無憂完全無防備之下打開,直把剛才才受到驚嚇的無憂嚇得跌倒在椅子上,裡面走出來的卻是愛波莉夫人。

她還是穿得那麼艷麗,面上依然是魅惑人心的動人笑顏,手中永遠搖著一把孔雀翎的羽扇。

「很抱歉,嚇到你了。」

「還好。為什麼候爵夫人會在這裡?」

「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沒人發現過罷了。」

愛波莉夫人坐到剛才艾魯羅斯坐過的椅子上,撫著還帶著男人體溫的椅子扶手,嘆了口氣。

「他永遠不會發現我的。」

夫人笑了一下,「真是件怪事,以前我都沒和威爾像這樣面對面的坐在一起過,現在一抬起頭卻可以看到你,一張酷似威爾的臉。」

無憂望著愛波莉夫人,他可以從這位生活在紙醉金迷中的強力女性眼中看到和艾魯羅斯一樣的心碎。

愛波莉搖著扇子,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要試著窺視我的心,那不是你的職權。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這個地方被下了詛咒。」

「什麼詛咒?」

「失戀的詛咒,到這個宮殿里來的人都不會得到希望的戀情,最後心碎而死,非常靈驗。」

「可是夫人您和艾魯羅斯大人卻常來,不是嗎?」

「因為我們兩個都註定了無法得到最心愛的人,不再期望愛情,只是在等著痛苦死去而已。」

「你知道嗎?我在十歲的時候就對自己發過誓,我這輩子都不會沾那該死的愛情的邊,一輩子都不會嫁人。可是現在卻在這受詛咒的宮殿里等著失戀的折磨,人真是不能太鐵齒。」

「夫人您……您不是陛下的愛人嗎?」

「陛下?陛下怎麼可能愛上我。」愛波莉夫人優雅地搖著扇子呵呵地笑了。

「我的戀人呀……我的心上人心裡滿滿的都是另一個人,他一輩子都只為那個人而活,他是只為那個人而生,為那個人而死。

無論我怎樣的追求,怎樣期望,他的眼中都不會有我,他眼裡從來就沒有看到過我,而我卻是這樣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那個人是艾魯羅斯大人嗎?」

愛波莉苦笑了一下,「無憂,因為是你,所以我不會告訴你的。你這個小傻瓜,為什麼要來這裡呢?你才剛接受了陛下不是嗎?去試著愛這個男人吧,否則他遲早會變成第二個艾魯羅斯,第二個我,發瘋似的在這個地方等著死亡。不要再為這個地方增添無謂的怨恨了。」

「夫人請告訴我,這個地方的主人是誰?」

愛波莉扭頭看向窗台上的月光,「這裡是輝夜宮,威爾拉符滕堡活著時就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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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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