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戚無艷當然沒有看錯,不只沒有看錯他的能力,也沒有看錯他的人。應該說,像遲騁這樣有原則、有眼光、有野心又有分寸的男人越來越少了。幸運的是,她遇到了一個;不幸的是,她無法抓住他。上一次的辦公室激情之後,他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紗,明明薄得縹緲,伸出手指卻捅不破,無奈地看著對方的影像在紗幕背後變得越來越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總覺得遲騁最近在躲她,他們至少有三個星期沒有見過面了。
寒流還沒有過去,天氣一日比一日冷,躺在空曠的大床上,沒有他的體溫,她只感到一片冰冷。他曾戲稱她是冷血動物,因為她一到冬天就會四肢冰冷,總是賴著他寬大的手掌取暖,她知道,他暗示的另一層含義,是她在商場上的冷酷和精明。他也是商人,應該知道在商場上混出名堂有多難,何況她一個女人?她受聘於克萊姆家族執掌「實通」在中國的一切業務,看起來風光體面,實際上就是超高級白領,她擁有的那一點股份,連參加董事會的資格都沒有,美國那邊一聲令下,她就得走人。要想坐穩這個位置,她就要不斷開發、創新、擴張、賺錢。遲騁是拿自己的錢賭自己的命運,她是拿別人的錢賭自己的命運,他們兩個不知道誰更幸運,誰更可悲。
戚無艷習慣地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咳咳」,討厭的感冒,把她吸煙的樂趣都剝奪了。不吸煙,不喝咖啡,她無法想象遲騁是怎樣排遣壓力的。「咳咳」,雖然咳得難受,她還是繼續吸著,煙,是寂寞女人的消遣。
「小姐,」李嫂在門外叫,「晚飯弄好了,你在房裡吃還是在餐廳吃?」
「先放著,我現在不想吃。。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比鴨子還難聽。
「小姐,」李嫂關切地問,「你感冒了?」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門外傳來李嫂的嘆氣聲,靜了一會兒,是下樓的腳步聲。
不用管,小小的感冒打不倒她,她只想靜一靜,休息一下。她累了,只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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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騁剛踏上樓梯,就聽見卧室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李嫂在身後擔憂地道:「小姐感冒了,但是她不讓我管她。」
他了解地點頭,戚無艷的脾氣彆扭起來,沒人拿她有辦法。他直接用鑰匙開了門,看到她像個蝦米一樣躬身蜷在床上,按著胸口猛咳。他嘴角一抽,大步上前蹲在她身邊,大掌罩住她的額頭,心疼地喚道:「無艷。」
「嗯?」戚無艷抬起紅腫的眼皮,看到他,直覺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子,靠進他懷裡,虛弱地叫:「遲騁,你回來了。」
他皺眉道:「你的聲音啞得像破鑼,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糟?」
「我沒事。」她扯起虛弱的微笑,又是一陣猛咳,喘了幾口氣才平息下來,道:「小感冒,我吃藥了。」
床頭柜上的葯板空了兩個格,煙灰缸里躺著三四個煙頭,他氣得想掐死她,忍不住吼道:「你吃的葯還沒有抽的煙多,不想活了是不是?李嫂,幫小姐換衣服,我帶她去醫院。」
「哦。」李嫂急忙翻找衣服。
她偎著他撒嬌,「我不想去醫院。」
「沒得商量。」他粗魯地扯掉她的睡衣,接過李嫂遞過來的毛衣往她頭上套。
「啊!」她痛叫,「你扯到我的頭髮。」
「活該。」他嘴上回答她,手上絲毫沒有減緩。三兩下給她包了個嚴嚴實實,直接拿毯子裹著她抱起來。走下樓去,李嫂急忙拿了皮包追下去。
她窩在他懷裡咕噥:「你好凶。」
他瞪她一眼,不說話,將她放在後坐,接過皮包,發動引攀疾馳而去。
她不甘心地爬上駕駛座靠背,拉他的耳朵,抱怨:「幾個星期不見,長脾氣了。」
他惡聲惡氣地道:「別說話,你的聲音難聽死了。」
「哼!」她剛想回嘴,喉嚨一癢,又開始咳。
他分神回頭看她,憂慮地問:「很難受嗎?」
看到他黑亮的眸子里盛滿擔憂,她感到莫名的滿足和安慰,心情大好地笑道:「還好,你看路。」
『
遲騁腳下不斷催加油門,恨不能在車頂加個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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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騁掛了號回到內科診室,掀開診療區的帘子,正好見大夫的手拿著聽診器伸進戚無艷的衣服底下,在胸腔之間來回移動,吩咐:「吸氣,吐氣,再吸,用力深呼吸。對,再來一次。」什麼爛醫生,聽個診也要這麼久,誰知道他是不是趁機佔便宜。
那隻討厭的手好不容易拿出來,居然拍拍她的肩頭道:「戚小姐,請你俯卧,我再聽聽後背。」
什麼?摸完了前面還要摸後面?遲騁的臉更黑了。動來動去,醫生的手終於識相地抽出來,他懷疑再多一秒他可能會衝上去扭斷那隻手。
「好了。」醫生拍拍戚無艷的肩頭示意她起身,後退一步回頭,不期然對上一張殺氣騰騰的臉,嚇了一跳。看清楚是他,謹慎地笑道:「掛完號了?」
「喂,給。」遲騁將挂號單粗魯地塞進醫生手中,狠狠瞪他一眼,過去扶起戚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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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戚無艷拍著他的臉頰問:「怎麼了?臉這麼臭?」
「沒。」他用高大的身體擋著她塞衣擺的動作。
她塞了一半停下,轉身背對他道:「差點忘了,幫我把胸衣的鉤子掛上。」
「什麼?」他失聲大喊,「你解開胸衣讓他摸?」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尷尬地瞄著帘子外面一致望過來的視線,用力擰他一下,嗅道:「你胡說什麼?」
「沒。」遲騁也知道自己這飛醋吃得沒有道理,但就是忍不住。以往撞見她和別人約會他都能鎮定自若,含笑上前打招呼,今天怎麼了?可能因為事先沒有做心理防衛。
她埋怨地瞪他,瞪著瞪著,「嗤」一聲笑了,他在吃醋呢,就因為醫生的手碰了她。雖然他那麼大塊頭黑起臉來很嚇人,但她從沒覺得他像此刻般可愛。她踮起腳親他一下,低聲哄道:「別生氣,回家以後我讓你摸回來。」他看著她,自己也-笑了,真幼稚,像個毛頭小子!
醫生憋著笑將單子交給遲騁,「帶她去透視。」
他尷尬地點頭,拉著她急急走出內科,不出所料地聽到身後一陣哄堂大笑。
黑漆漆的透視房間里只有醫生的聲音:「深呼吸,再來一前次。」
遲騁無聊地盯著儀器屏幕上那些黑白的慢慢蠕動的東西,聽醫生簡單地解說:「你看,這是氣管,這是支氣管,這是左肺,這是右肺。」醫生的聲音嘎然而止,手指停在兩塊不明顯的暗斑上。
遲騁警覺,剛想開口詢問,就聽醫生大聲道:「再深呼吸一次。」那兩塊暗斑牢牢附在肺葉上緩緩起伏。
「好了。」醫生打開昏暗的小燈,聲音完全正常,迅速地在透視單上籤了一串字。
戚無艷一面系大衣扣子一面不經意地問:「沒什麼問題吧?」
醫生一臉平靜,「右肺有點發炎,把單子拿回去給診療醫生。」
「哦。」遲騁接過單子,走到明亮的地方偷偷瞄了一眼。
戚無艷挽著他的手臂道:「我就說沒事,你偏要折騰一趟,看什麼呢?上面寫了什麼?」
「沒什麼。」他把單子在她眼前一晃,「醫生的字全都像鬼符。」
她未在意,附和道:「就是,尤其是抓藥的單子,我真佩服藥房的那些大夫,怎麼看懂的呢?」
他將單子緊緊攥在手中,握緊她挎著他的左手。剛才那瞥,他只看懂了兩個字:陰影。
喜歡亂摸的醫生拿著透視單看了又看,遲騁心中著急,不敢在戚無艷面前表現出來,手指焦躁地敲著桌面。爛醫,會不會看?一張單子也能看那麼久!
「咳咳,咳。」戚無艷輕咳兩聲,遲騁急忙轉身,蹲在她身問:「怎樣?很難受?」
「沒有。」她安撫地笑,「嗓子有些癢,咳兩聲就好了。」
「戚小姐。」醫生終於開口了,「你最近有沒有發燒的現象?」
「發燒?」她凝眉想想,「不知道,可能偶爾有些低燒吧。」
遲騁叫道:「什麼叫可能?你怎麼連自己發不發燒都不知道?」
她瞪他,「我就是不知道嗎,有時候覺得有點暈有點累,躺躺就好了。你凶什麼?」
「哎!」他在她身旁坐下,摟住她的肩,搖頭嘆氣,「你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
她認他摟著,沒有避開,雖然有些驚異於他今天過度的關懷和親密,但不可否認她喜歡他這樣。
醫生道:「我建議你去照個X光,你的感冒拖得太久,大概引起肺炎了。」
她起身道:「很嚴重嗎?」
「要拍了片子才知道。我先給你開些葯,感冒藥和消炎藥要按時吃,隨時注意體溫,發燒的時候及時吃退燒藥,等片子出來,再決定要不要打針。」
「打針?」她退了一步,靠在遲騁身上,「我不要打針。」
遲騁用力按了一下她的肩頭,「這個可由不得你。」
「對了,」醫生又問:「你吸煙嗎?」
遲騁代她回答:「對,很兇。」
醫生聳聳肩道:「我想你應該戒掉。」
「什麼?」戚無艷叫,「戒煙?」那還不如殺了她。」
「對。」醫生臉色鄭重,「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建議你戒掉。煙這種東西,沒半點好處。」
「或者、或者……」戚無艷的目光來回在醫生和遲騁之間轉,兩個男人的表情都很嚴肅,令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得發虛,「或者我可以少吸一些。」
醫生笑道:「我只是建議。」
遲騁道:「我會監督。」
「哦。」她懊惱地低嘆,無力地揉著額角。揉著揉著,手指在太陽穴上突然停頓,彷彿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為什麼醫生那麼強烈地建議她戒煙?而遲騁從透視房間出來之後臉色一直不太對,那張透視單上到底寫了什麼?
「好了。」醫生將幾張單子一起遞給遲騁,「x光區在住院邵,從門診樓北門出去正對的那棟樓,你們可以先去拿葯。」
「好的。」遲騁雖然對這個醫生不太感冒,但看在他建議無艷戒煙的分上,他還是說了聲:「謝謝。」
出了診室,戚無艷道:「你先去拿葯,我自己去拍片子好了。」
「不,我陪你。」他十分堅持,「你在這兒坐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高大的身形擠進鬧哄哄的正廳,核價,交款,取葯,再一路費力擠出來。寒冬的天氣,他頭上竟然冒出一層汗珠。看著他一面擦汗一面扣好擠開的鈕扣,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行了,走吧。」他把葯裝進她的皮包,突然停頓下來,手指輕輕劃過她紅紅的眼險,急切地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剛才打了個噴嚏。」
「哦,那就好,不舒服就要說,別硬挺著,知道嗎?」他攬著她起身,不住嘮叨。
「知道了。」她將冷冰冰的手塞進他的大掌里,咕噥:「你今天真啰嗦,像個老太婆。」
他笑著刮一下她紅通通的鼻子,「你才是老太婆,我老了頂多也是個老頭子。」
她緊緊靠著他的肩頭,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源源不斷的熱力,這感覺真好,要是他可以一直讓她靠著,直到兩人變成了老頭子和老太婆,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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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x光醫生將寫著編號的單據交給遲騁,「明天上午來取片。」
「謝謝。」遲騁收好,挽著戚無艷出來,偏頭向她,「你晚上想吃點什麼?」
「大哥?」一個穿護士制服的女人直接朝兩人走來。
「琦琦?」遲騁笑道,「真巧!」
「我就在這裡上班啊!你生病了?」她關切地打量他,還親熱地抓住他的手腕,看得戚無艷不由皺眉。
「不是,朋友病了,我陪她過來。」
叫琦琦的護士這才注意到戚無艷的存在,目光疑慮地盯著她挽在遲騁胳膊上的手。
「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弟媳汪琦,在這裡做護士。這是我朋友戚無艷。」
沒等戚無艷出聲,汪琦就一把拉過遲騁,走到一邊,低道:「大哥,你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你裝什麼傻?」汪琦不由自主提高聲音,「媽帶著曉冰殺到這來了,中午五月到車站去接的,叫她住我們家不住,偏要到你那裡,結果打了一下午的電話也找不到你,媽快氣死了。」
遲騁驚道:「曉冰也來了?」他這才發現把手機落在車裡了,「我馬上給他們回電話。」
「大哥。」汪琦拉著他的衣袖,眼角瞄著戚無艷,「她就是那個戚無艷?」
他笑道:「什麼那個,還有幾個?」
「就是端陽說的那個嘛。大哥,別怪我沒提醒你,媽今天說了,你要是再不娶曉冰過門,她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遲騁苦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哎呀!」汪葯急得跺腳,「真搞不懂你,有了心儀的對象就坦白跟曉冰說嘛,幹嗎拖拖拉拉的?這下好了,爸媽都把曉冰當成了准媳婦,人家也對你一往情深,我看你怎麼善後?」她性子直,一著急說話聲音就放大,周圍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遲騁看向戚無艷,她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指,裝做沒有聽她們的對話。
他垮下嘴角,拍了下汪琦的肩頭,「我會處理。幾點下班?」
「六點。」
「我叫五月來接你,我們等你吃飯。」
「哦。」汪琦再看一眼戚無艷,氣質高貴的女人,讓人看上一眼就很難忘記,只是穿著普通的衣服,隨隨便便地站著,就吸引人的目光,難怪大哥喜歡她。可惜,不是婆婆中意的類型。
「我們先走了。」遲騁朝她揮揮手,走回戚無艷身邊,道:「我們走吧。」他習慣地伸手牽她,戚無艷狀似無心地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正好避開他的大手。他盯著空空的手掌幾秒鐘,緩緩握緊,也插進大衣口袋,邁開大步趕上她,與她並肩走出醫院。
打開車門,戚無艷主動將座椅上手機撿起來遞給他,淡淡地道:「你有事就先走吧。」
「我先送你。」
「我可以自己叫車。」
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堅定地重複:「我先送你。」
她低頭鑽進車裡,不著痕迹地避開他的目光。
封閉的車內靜得沉悶,偶爾傳出她壓抑的咳嗽聲,他將暖風開大,空出一隻手來溫柔的順著她的背。她的頭軟軟地靠著車門,眼角泛著點點濕意,她告訴自己,那是咳出的眼淚,不是心酸,不是因為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平息,她掏出面紙擦乾嘴角,又掏出一張擦拭眼角,最後乾脆將整張紙蓋在眼睛上,用手指按住,怕一放下,淚水就會決堤。她想問:曉冰是誰?但是,她用什麼身份問?站在什麼立場問?人家是准媳婦,她呢?什麼都不是,不,至少是朋友,他是這麼跟他弟媳介紹的不是嗎?從以往的談天中,她知道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慈愛的父母,頑皮的兄弟,也知道他是個孝子,那麼他一定不會違背父母的意願了?況且,他也沒有理由違背。曉冰,多麼純潔的名字,單憑這個名字,她就可以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溫柔婉約,笑起來純純的、柔柔的、乾乾淨淨的女孩子的形象,何況,人家對他一往情深。哪像她這種世故狡猾冷酷滿面風霜的老女人?不懂溫柔體貼,不懂賢良淑德,不懂軟弱柔順,想想就讓人退避三舍。她突然覺得好自卑,平生從未有過的自卑。活了三十五年,在商場了混了十二年,她比誰都了解自信的重要。但是今天。尚未見到那女孩,她就被自卑打敗了,因為她曾敗過一次,她知道,在情場上她註定要做個瀟洒的失敗者。
「無艷?」他蓋住她覆在臉上的手,「很難受嗎?」
她搖頭。他為什麼還用這麼溫柔的語調跟她說話?為什麼一定堅持先送她回來?因為他覺得他們剛才說的話跟她無關是嗎?他覺得她不會也不該有感覺是嗎?
車子在別墅門前停下,她扯下面紙,湊過來給他一個蜻蜒點水式的告別吻,平靜地笑道:「我自己進去好了,別讓你的家人等太久。」她該感謝感冒令紅腫的眼睛和濃重的鼻音沒引起他特別的注意。
「嗯。」他淡淡地回應。
她下車,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繞到他那邊的車窗。
他搖下車窗。她彎身道:「明天我自己去取片子就行了,你媽媽難得來一趟,好好陪她。」
他點頭,喉嚨像堵了一個硬塊,說不出話來。
「那好,Bye!」她像往常一樣微笑著說再見。
他卻覺得她的笑容自然得刺眼,令他無法多看一眼。他迅速倒車,踩油門,車子衝出林陰大道在公路上飛馳。呼嘯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刮一樣疼,卻也令他熱血上涌的大腦清醒許多。早該知道她不在乎,為什麼真正看到的時候心還會那麼悶,那麼痛,情緒還會那麼激動?「嘎」一聲踩下剎車,他的頭重重抵到方向盤上,撞出一長串刺耳的喇叭聲。她真的不在乎,她為什麼要在乎?她愛的男人不是他,想娶她的男人可以擠滿整個市廣場,富有至跨國集團的總裁,顯貴至年輕的副市長,她想嫁人的話早就嫁了,哪裡輪到他?他以為這幾年她跟他在一起他就有什麼特別嗎?不,那只是一個機緣而已,就如當初他找她做靠山的理由一樣。他不是惟一一個,也不是最好的一個,選擇他,只因為他出現得是時候。
他摸索著掏出手機,按了五月的手機號碼,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準備迎接母親的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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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騁一進門,劈頭一隻拖鞋就砸過來,母親洪亮的嗓音接著轟過來,「臭小於,跑到哪裡鬼混去了?你老媽來了你都不理?我白生了你了。」
「媽。」遲騁雙手舉過頭求饒,「兒子該死,兒子不知道老佛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特地回來請罪。請老佛爺息怒,當心您的高血壓。」
「去,油嘴滑舌,在外面沒人管教都學壞了。」遲大媽高高的胖胖的,略黑的皮膚,油紅的臉龐,一看就像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北方主婦。
「就是,老佛爺說得是。我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管做飯,沒人管洗衣,沒人管收拾屋子,冷了餓了沒人問,生病了也沒人照顧,身體都壞了。」他故意可憐兮兮地曲解母親的意思。
遲大媽用力擰他的手臂,語氣很沖,眼睛里已經有了笑意,「我看結實得很嘛,哪裡壞了?」
「那,」他擼起袖子,露出剛被擰紅的一塊,「你看,這不是壞了?」
「臭小子,」遲大媽賞了他一個爆栗,「敢耍你老媽?」
「不敢不敢。」他抱住母親粗壯的水桶腰,喟嘆一聲:「媽我想你,真想。」
「臭小子。」遲大媽的聲音有些哽咽,「想我不會回家看看我和你爸?」
「我忙嘛。」
「哼,你忙。」遲大媽從鼻子里出聲,「你忙得有時間飛這裡飛那裡,就不能順便飛回家?」
「媽。」五月幫哥哥說話,「大哥飛來飛去是為了工作,你當是飛機是你家的啊,還順便。」
「去,你當你老媽不懂嗎?你媽沒退休之前好歹也是幹部,要不是我從小教育你們用功讀書,努力工作,腳踏實地,你們倆能有今天的成就?」
又來了!兄弟倆對著翻個白眼。老媽的「拖鞋燉肉」加「爆栗炒豬頭「教育可以寫成書廣為宣傳了,她教育出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大學教授和一個終日無所事事的痞子,成績顯著吧?
「遲大哥。」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叫著。
遲騁越過母親的肩膀,剛好看到符曉冰纖細的身影站在廚房門口,手裡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細緻的小臉上泛著羞怯的紅暈,額頭因為忙碌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遲大媽又擰他一下,嚷嚷:「傻站著幹嗎?還不去幫曉冰端?」
「哦。」
「我來就好了。」符曉冰對遲大媽漾起甜甜的笑容。
「曉冰,還是我來吧,不然我媽又要擰我了。」遲騁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從她手中接過盤子。
曉冰臉更紅了,獃獃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形,手上還保持著端盤子的動作,居然忘了放下來。
遲大媽看著她呵呵笑,笑得她一驚,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蠢樣子,驚呼一聲躲回廚房。
遲騁回頭,疑惑地問:「怎麼了?」
遲大媽推他一把,「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月急忙道:「害羞了,你現在進去,她會找個洞鑽進去。」
遲大媽斥道:「小三,誰要你多嘴?去接你媳婦去。」
五月吐吐舌頭,乖乖拿起車鑰匙出門。
遲大媽又推遲騁一把,「還不進去看她?」
「我還是別進去了,萬一她真找個洞鑽進去,還得煩勞老佛爺你把她挖出來。」
「叫你去你就去。」
遲騁摸摸鼻子,無奈地道:「好好,我去。」
站在敞開的門口,他先敲了敲門板,放柔音量,叫了聲:「曉冰。」
「啊?」符曉冰捂著滾燙的臉回頭,看到他,臉一下垂到胸前,吶吶地叫了聲:「遲大哥。」
他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頭頂,笑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
「我,我……」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他搖頭微笑。曉冰是那種柔弱得誰看到都忍不住呵護的女孩子,為人溫柔體貼,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從來不見她對誰生過氣,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討回來,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哭。遲家和符家是多年的鄰居,相處得比親戚還好,他們家三兄弟,符家兩姐妹,老媽總埋怨男孩沒女孩貼心,符大叔又埋怨女孩沒男孩活潑,於是他家的男孩往符家跑,符家的女孩往他家跑,外人有時候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家的孩子。他比她大很多,在他眼裡她一直是個安靜的溫柔的、像小兔子一樣害羞的小妹妹,直到那年,他經不住老媽的催促答應相親,而相親的對象竟然是她,他才發現小女孩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從某方面來講,他是喜歡她的,喜歡她的文靜、溫柔、細心,喜歡彼此之間的熟捻,喜歡她在他們家那種融洽的感覺,也喜歡她張著一雙羞怯的大眼睛看著他時那種祟拜,但是他知道,那不是愛情。年少時有過對愛情的憧憬,高中時還轟轟烈烈地談了場初戀,結果上了大學就各奔東西了,當時著實傷心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就過去了,也沒像人家留下什麼難以磨滅的傷痕。大學畢業的前一年,突然間像長大了,意識到生活的意義、事業的重要和一個男人的責任,於是開始認真考慮做點什麼。
畢業之後一頭扎進事業中就出不來了,感情的事壓根沒想過。漸漸年紀大了。經歷得多了,對愛情的幻想也不存在了,妻子的定義不再是--個愛你的女人和你愛的女人,而是一個可以跟你共同維繫一個家庭的女人,愛不愛的問題似乎不再重要,從家庭的角度來說,娶一個你不討厭的女人就足夠了。
所以在相親宴上見到曉冰時,他雖然有些意外,卻並沒有排斥。於是兩個人開始交往,他們的所謂交往跟沒交往時沒什麼不同,原來曉冰就總往他家跑,現在也一樣,只不過有時兩人會單獨出去吃頓飯,看看電影而已,他也沒什麼時間陪她,而她也從來不向他要求什麼。後來,他的事業越來越忙,經常不在家,他沒叫她等他,她也沒說要等他,只是照常出入他家,也說不清是以鄰家女孩的身份還是以未來媳婦的身份。再後來,他出來闖,說實話,這幾年他差不多都忘記他跟她相過親了,至少當初跟戚無艷發生關係的時候一點也沒想到過她,意識中她就像父母兄弟一樣,本來就是他的親人。母親八月份剛退休,在家裡閑不住,想來轉轉,沒想到,她會跟著來。必須承認,她給了他一個很大、很複雜的意外。
「我,我從小就這樣,改不了了。遲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結巴了半天,她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遲騁回神時,只聽到後半句,直覺問:「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我,我……」她想說「我害羞的個性」,但一緊張又說不出來了。
遲騁以為她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她,下意識道:「我當然喜歡你,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話說出口才發現說得暖昧,很容易讓她誤會。他知道該跟她解釋一下他所說的「喜歡」的意義,但是那就意味著明白告訴她他並不愛她。曉冰是那種憧憬愛情和夢幻的女孩,不像無艷可以把愛與欲、事業與感情分得很清楚。跟她解釋就勢必要傷害她,而他不想傷害她,他原本是打算娶她的,而他還沒準備好徹底放棄娶她的念頭,因為他跟戚無艷之間……
唉!他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超級惡劣的男人,無論他跟戚無艷怎樣,他都沒有權利利用一個單純的崇拜他並且愛著他女孩。他現在這樣跟祁紹有什麼區別?甚至比祁紹更卑鄙。如果他不曾愛上無艷,那麼他可能會娶曉冰,做她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也許還會慢慢愛上她。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心裡只能裝著一個女人,即使那個女人不屬於他。
「曉冰。」他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她整個人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兩腮幾乎要滲出血絲來,整齊的貝齒咬緊下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異常晶亮,閃爍著愛的光芒。她覺得自己快樂得要飛起來了,遲大哥說喜歡她,他說喜歡她呢!
那麼單純的愛戀,單純的滿足,單純的快樂,他真的要破壞嗎?遲騁覺得自己好狠心,好殘忍,尤其對著她純凈的眼神,他就像一個將要扼殺天使的惡魔。他已經聽不出自己的音調,但仍然機械地說道:「曉冰,我--跟我家裡所有人一樣喜歡你。」他盡量挑了一句比較含蓄不太傷人的開場白,但他那痛苦不忍的神情已經幫他做了預告。
她紅得要滲出血絲的臉頰霎時變得雪白,大眼睛里盛滿驚恐,貝齒在下唇上打顫,困難地道:「遲,遲大哥,你--想說什麼?什麼叫跟你家裡所有人一樣喜歡、喜歡我?」
「臭小子!」遲大媽放開嗓門在客廳里喊,「你幹什麼壞事呢?我跟你說,吃點嫩豆腐可以,你可別一時衝動撈過界。我答應過符大媽照顧她女兒的,咱那裡還不興先上車後補票那一說。」
這一聲吼就像符咒,「啪」一聲將惡魔打得元氣大傷,他必須凝聚足夠的勇氣和冷酷才能再次開口。
曉冰突然抓緊他的手,泫然欲泣地道:「別說,遲大哥,求求你別說,至少現在別說。我,我受不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我……」她身子突地一軟。
他及時抱住她,叫道:「曉冰。」
遲大媽跑過來,驚叫:「曉冰,你怎麼了?曉冰,你別嚇我。」
遲騁將曉冰攔腰抱起,焦急地喊道:「媽,右邊柜子里有酒,你幫她倒一杯。」
「哦。」
他把曉冰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接過遲大媽遞過來的酒,小心餵了她一口。
「咳咳。」曉冰嗆得咳了兩聲,幽幽轉醒。
遲大媽急得直嚷:「曉冰啊,我的寶貝閨女,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符曉冰喘了兩聲,虛弱地道:「我沒事,可能是坐車時間太長,沒休息好,躺一下就好了。」
「哦,對對,你看看我,怎麼這麼糊塗?坐了那麼長時間的火車,下了車也沒讓你休息休息。臭小子,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找個地方讓曉冰躺會兒?」
遲騁將曉冰抱到自己房間,她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小臉蒼白得幾乎透明,彷彿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不像無艷,即使棲息在他懷中也是風情萬種,不容人忽視的。他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抽出手臂,愧疚的眼神對上她盈滿淚光的大眼睛。
「曉冰。」他在床頭坐下,大掌放在她白皙的額頭上,低聲道:「我很抱歉,我並不想傷害你。」
「不,」她拚命搖頭,小手用力扯著他的衣袖,眼睛里有一股不顧一切的熾熱,「別跟我說抱歉,我不要你說抱歉,不想傷害我就別傷害。遲大哥,我愛你,我愛了你好多好多年了。」
像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開,遲騁有片刻不能反應。她說什麼?她愛他,那個平常連跟他說句話都會臉紅的女孩跟他說愛他,而且是好多好多年了。潛意識裡他知道她愛他,但還是被她激烈的表白嚇到了,多強大的勇氣才能讓她拋卻自尊和羞怯當面說出來?多強烈的感情才能讓她在明知要被拒絕的情況下還說出來?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說「我愛你」,可惜,他聽了並不高興,因為這個女孩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如果這時拒絕她,會有什麼後果?他望著她超常晶亮的眼眸,超常堅定的表情,超常蒼白的臉色,咬在喉嚨口的話不知道怎麼吐出。
「遲大哥。」她攀著他粗壯的手臂,定定地看著他,彷彿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愛你了。你可能不記得了,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被幾個壞男生欺負,你剛好經過,嚇跑了那些壞孩子,一路背著我回家。我一直哭,把你的衣服都哭濕了,你卻沒有罵我,還一路哄我,跟我說誰再欺負我就告訴你,你幫我出氣。那時我就想,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你。」
天!小學五年級?她還是乳臭末乾的黃毛丫頭呢,而他都大學畢業了。她愛他就因為這麼幼稚而可笑的原因?「曉冰,」他哭笑不得,俯下頭,耐心地道:「那不是愛情,那是崇拜和迷戀,就像小時候崇拜電視劇里會飛檐走壁的獨行俠一樣,是一種幻想,每個女孩子小時候都會做這種夢。」
「不是,」她激烈地喊:「不是,你為什麼不明白?我愛你,不僅僅是祟拜,不是幻想,也不是夢。我很努力地長大,就是想能夠趕上你,但是我差得太遠了,好像永遠趕不上。我曾經想過放棄,想過是不是自己幼稚的衝動,但是每次見到你我都好開心,好興奮,每次跟你說話我都好緊張,好幸福,每次見不到你我都好失落,好想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口舌,付出多少努力才說服我媽和遲大螞讓我跟你相親嗎?你答應的時候,我簡直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你說,有誰會為了一種崇拜一個幻想努力十幾年?你說啊!」
「曉冰,你別激動,先冷靜一下。」他輕輕拍著她,語調溫和地哄她。
「遲大哥。」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失聲痛哭,「遲大哥,你不明白,你怎麼可以不明白?我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太累了,先睡一下,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不。」她埋在他懷裡搖頭,「你讓我放縱一次,讓我在你懷裡哭一次,就這一次,我怕今後再沒有機會了。」
「曉冰。」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會隱隱抽痛,因為男人天生就看不得女人的眼淚嗎?還是,他也會心疼懷中女孩執拗而無望的愛戀?她也知道在自己騙自己,也知道十幾年的夢終於要醒了,所以她選擇爆發,選擇告白,選擇放縱,不管怎樣,她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和失敗。可是他呢?他甚至連這一點點勇氣都沒有。這個纖細脆弱的女孩其實比他勇敢。
「大哥。」五月「砰」一聲踢開門,看到兩人相擁的場面,尷尬地退出來,連連道:「sorry,sorry,是媽讓我叫你們吃飯。」遲騁這裡從來沒有女人,他平常習慣了隨便踢他的門,居然忘了曉冰也在。
遲騁搖了搖符曉冰的肩頭,輕聲道:「先出去吃飯吧。」
她搖頭,翻了個身滾回床上,用毯子蒙住頭,悶聲道:「我現在不能出去,你就跟遲大媽說我睡著了。」
「唉!」遲騁嘆息一聲道:「也好。」
他沉重地走出卧室,帶上門,看到五月站在門口,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他。他皺眉道:「你又怎麼了?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
「大哥。」五月上前欖住他的肩頭,「不是做弟弟的說你,感情這種事呢,要乾淨利落,拖拖拉拉對大家都沒好處。尤其是曉冰,她是個脆弱的女孩子,經不起傷害。你要是對不起她,不要說別人,光是媽就饒不了你。」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五月的眉頭也皺起來,「我想說,如果你心裡愛的是戚無艷,就不要去招惹曉冰。始亂終棄是我們遲家男人最不齒的事情。」
遲騁推開他的手臂,道:「你把你大哥想成什麼人?」
五月咕噥一句:「誰知道你是什麼人?婆婆媽媽的。」見遲騁回頭瞪他,又乖乖閉上嘴。
遲大媽在飯廳喊道:「你們幾個蘑菇什麼呢?要餓死你老媽啊!」見兄弟倆一前一後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張望了一下問:「曉冰呢?」
遲騁道:「她睡著了,先不要吵她。」
「哦。讓她睡會兒也好,這孩子小小年紀身體真差,比不得我老太婆。唉,這樣將來生孩子都是問題。」
遲騁尷尬地叫:「媽。」
遲大媽瞪大眼睛道:「媽什麼媽,我說得不對嗎?在你媽面前裝什麼害躁?三十幾歲的人了,我就不信你在外頭不吃腥。我跟你說,你趕快把心收一收,找個時間把婚事辦一辦,不然再老我怕你生不出來了。」
「嗤--」汪琦在旁邊忍不住笑出聲,見遲騁無奈地瞪她,急忙遞過飯碗,乖巧地道:「大哥,吃飯。」
遲大媽接著嘮叨:「人家曉冰雖然年輕,但畢竟是女孩子,讓人等太久也不好。你符大叔閑著沒事的時候還問我你在這邊的事業怎麼樣了,人家沒明說,但是意思就是催你了。符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女兒,但是當父母的……」
「媽。」遲騁道:「您不是餓了嗎?」
遲大媽筷子一揚道:「別訂岔。」
遲騁求助地看向弟弟和弟媳。汪琦忍住笑,眼珠一轉道:「對了大哥,下午你朋友那個x光片子出來了。我正好去取一個病人的片子,順便也幫你拿給醫生了。」
遲騁急忙問:「醫生怎麼說?」
汪琦故意聚高眉心,道:「不好說,懷疑是肺癌,得再做一個局部CT才能確診。」
「啊?」遲大媽搶著嚷嚷:「肺癌啊!咱們隔壁那個老胡去年就是肺癌死的,這種病可厲害哩,你什麼朋友啊?趕快叫他去拍那個什麼踢的,要真是這個病,後事就得開始準備了。」
五月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汪琦一腳,她痛叫一聲,剛想質問他,就見他目光驚懼地看著遲騁。
遲騁的臉色白得嚇人,左手端著飯碗定在半空中,像凝固的大理石像。
遲大媽疑惑地叫了一聲:「臭小子,你怎麼了?」
遲騁渾身猛地一震,手一松,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像沒有聽到,突然推開桌子大步往外走。
遲大媽喊:「哎?臭小子,你到哪兒去?」
五月急忙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匆匆追出門。
汪琦揉著被踩痛的腳趾,悶悶地咕噥:「我只說懷疑,又沒說就是,他幹嗎那麼緊張,好像她明天就要死了似的。」
遲大媽威嚴的聲音響在她頭頂上,「汪琦?那個『她』是誰啊?」
「啊?」看著婆婆一連陰沉,汪琦心中哀叫「完了完了」,她只是好心想幫大哥解圍啊,怎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