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見金烏

桃陵山的名字，取之於它的形狀，像一個大蟠桃似的，伏卧在渡口，其實真正的桃陵山脈很遠，很深，一直縱橫到桃州南部接近邊疆的地方。

過了桃陵渡，梨江就要匯入傾城江，再由運河北上，到京城天香邑。

「二少奶，二公子和秦姑娘下船遊玩去了，臨行前讓老奴告訴你一聲，下午有空，你正好再抄抄家規。」黃嬤嬤一甩帘子進來，面無表情地轉告屈惡少的指示。

駱芊姿望著窗外嘩啦啦落下的雨珠，船篷上密密響著炒豆一般的聲音，那對姦夫淫婦卻有興緻去桃陵渡口賞玩風景，老天爺怎麼不下一個劈雷，劈死那個死沒良心、寵妾滅妻、陰險毒辣的屈惡少啊……他們居然把她一個人留在船上，還要罰抄家規。

不就是雲祥金店的大朝奉用人不當嗎？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這個渡口，這個大雨，這個下午，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天下午，駱家的樓船，也是停在這個渡口，幾個穿著古怪的人，簇擁著一個領，來到駱傑仁的艙房裡，他們密談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近晚，他們才告辭離去。

就在那天晚上，駱傑仁父子無聲無息地被人殺死。

官府定案為水匪劫殺，可護船的近百家丁，居然連盜賊的聲音都沒有聽見，更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她依稀還記得，那幾個人頭上一頂烏紗帷帽，身上穿著類似於北方牡丹州牧民穿的一種緊身射箭服，外罩一件深青色披風，披風上綉著一個金色的三足烏，一個個身材高大，看起來就像是一群綠林好漢。

難道這些穿烏鴉制服的人就是殺死她父兄的元兇？

駱芊姿踱步至船頭，心事如麻。

頭頂，突然撐過了一把傘，遮住了她的頭。

她扭頭一看，居然是黃嬤嬤，這個貌似兇狠的老婦，似乎在眼底深處還深藏著幾分憐惜：「二少奶，雨大了，還是回艙吧。」

「好――」駱芊姿應了一聲。

她剛準備轉身回艙，卻見冷雨茫茫中，一艘柳葉扁舟飄然而過。

船行甚疾，可駱芊姿還是清楚地看見了，小船半開的篷窗里，正坐著一個身穿三足烏披風的年輕男人，在舉杯獨自飲酒。

此人鬍鬚甚密，下巴颳得鐵青，濃眉深目，頗為英挺，英挺中，又透著種與常人不同的古怪。

她渾身一冷，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下午。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尋，原來一切都塵封未變，在挑釁一般地等候著她的探尋。

駱芊姿在衣袖下重重地折斷了自己的小指甲。

她命丫頭在左舷窗掛起了一盞橙色風燈，這是她與藍弋威的約定，一旦有急事，可以橙色燈相召。

不過片刻，駱芊姿便望見了岸柳下出現了一個撐著傘的瘦長影子，即使在雨中，也清楚地能看見他眉間的憂鬱。

「猗琴、綠棋，上岸去幫我買兩打絲帕，記住，要最好的梨州織絹。」她輕咳嗽一聲，「鳳書、杏畫，去藥鋪抓點葯來，哎喲，我好象感了風寒。」

黃嬤嬤見她將四個大丫頭同時打走了，不禁用狐疑的眼光注視著她。

「黃嬤嬤，你到艙房裡檢查一下我的作業好伐？我怕今天又不能讓天驕滿意……」她軟語相求。

在黃嬤嬤身後，她輕輕拉緊了門，落下了栓子。

「芊兒。」藍弋威舉著傘，輕盈地落在了甲板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