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歐陽翊邊抓著一條條的瀏海用衛生紙擦著，一邊微笑地走向劉弦青，身後還跟著幾個女生。

劉弦青心情複雜的看著他臉上可愛的表情，想著他顯然很喜歡和別人一起玩樂，平時只跟自己講話談笑的情景原來只是因為他沒有機會接觸別人。

那好啊，如果他覺得別人比較好也沒關係，免得自己的時間都被他佔了。

「弦青，我們等一下不是要一起去唱歌嗎?走吧?我好想聽聽歐陽翊的歌聲哦!」一個女生高興地說著，卻在下一瞬間看見劉弦青的眼神而嚇了一跳。

歐陽翊也發現到了，他的笑容立即退去，黑亮的眼眸有些疑惑、有些擔心地望著劉弦青。

「弦青?」剛剛大家不是都玩得很開心嗎?他怎麼忽然生氣了?

「我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劉弦青冷淡地微微一笑，眼神則挑釁地射向歐陽翊。「偶爾我也需要獨處一下。」

原本要說自己也不去唱歌了的歐陽翊，一聽他這麼說，整個人呆了一下。

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這麼常跟在他身邊嗎?

這麼一想，的確也是。

畢竟，自己從來沒有享受過這麼溫馨的陪伴，一時得意忘形的結果，就是會變得太過黏人。歐陽翊畏怯的低下頭，這才發現幾個女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把自己給團團圍住。

「啊，好可惜哦!那歐陽翊你可不要因為弦青不去就拋下我們哦，你一定要去!」幾個女生開始糾纏歐陽翊，對她們來說，這正是可以好好了解他的機會，平時他不是一個人安靜地看書，就是在劉弦青的守護範圍之內，她們想接近他卻都找不到時機。

「我……」歐陽翊有些驚慌失措的看著這些女生，抬起頭想尋找劉弦青的支持，可是劉弦青已經消失在門邊。

「走啦!走啦!」

就這樣，歐陽翊的手臂被女生拖住，身不由己的移動了腳步。

***

劉弦青回到自己的家後，怎麼樣都沒辦法獲得平靜。

駱瑛浩的話一直纏繞在他腦中，逼得他不得不將自己跟歐陽翊這陣子以來的點點滴滴全部回想過一遍。

結論是--是啊，是都很愉快，可是這樣就是愛了嗎?他才不可能做那麼沒格的事。

更何況歐陽翊現在沒有他陪還不是無所謂。那傢伙現在一定一臉害羞，然後又高高興興的享受著被眾人包圍的快感，再隨便跟哪一個女生合唱芭樂情歌吧?

越想越生氣，劉弦青一躍而起，抓起電話打到歐陽翊家中。

接電話的不是歐陽翊，劉弦青想了一下，猜出是歐陽隆的聲音。

「你弟在嗎?叫他來接。」

（弦青?我弟他還沒回來。）歐陽隆常接到他的電話，早就知道他跟自己的弟弟有頗深的交往關係。

「是嗎?那沒事了，再見!」

（啊!弦青，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歐陽隆急忙叫道。

「什麼事?」心情很不好的劉弦青，聲音也立刻沉了下去。

（是這樣的……）歐陽隆想了一下，感覺劉弦青已經沒耐性了，連忙再開口：

（你最近都沒去，已經讓我弟被某一些人憎恨了，他們說是因為他你才不去的說要做出一些報復行動。）

劉弦青冷笑了聲，不甚在意地說：「報復?敢弄我就來啊!」

（不是對你，是對我弟。我怕這樣一搞，連我也被牽扯進去，如果被我爸媽知道的話，我……）

「知道啦!我去跟他們講一下。」煩躁地說完，劉弦青立刻甩上電話。

一室又馬上恢復寂靜。

看來，歐陽翊真的是翅膀硬了。

劉弦青冷笑一聲。

他決定今天的集體聚會不再缺席。

***

歐陽翊一回到家馬上就撥劉弦青的手機。

雖然已經決定要剋制自己，可是心裡這樣亂糟糟的，他一定要先和弦青說過話，聽到他的聲音才可以平靜得下來。

（喂?）劉弦青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弦青?你在哪裡?」怎麼有很多人的感覺?

（就在你家附近的那問房子啊，啊……你要不要……一起過來玩?）

劉弦青的喘息聲和呻吟就這麼透過話筒傳進了歐陽翊的耳朵。在歐陽翊怔住的時候，劉弦青又說話了：

（你來……讓他們見識一下你那個小屁股的厲害……啊……）

歐陽翊彷彿聽見了自己心底有什麼東西斷裂了的聲音。

（嗯?怎麼不說話……翊……）

（喂!被甩了就認命吧，別再糾纏弦青了!）一個男生突然從話筒里發出尖銳的斥罵聲。

歐陽翊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就把話筒掛上。

他渾身發冷，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電話。

「被甩了!讓開!」隨著一陣強烈的酒味傳了過來，沈玉琴刺耳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歐陽翊趕緊站了開來。

看見她差點把電話撞翻，又猛力拿起話筒，他輕聲地問：「媽，你要打電話給誰?」

「給你爸啊!呃!我要問他他今天為什麼又爽約?呃!他說他會陪我回娘家的。」沈玉琴不停地打著酒嗝。

歐陽翊連忙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可是爸很討厭你打電話去找他的不是嗎?他現在應該還沒下班吧!」

「你閉嘴!一切都是因為你!」說著沈玉琴突然哭了起來。

歐陽翊哀傷地望著她的淚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後來見她搖搖晃晃地像是要睡著了，便伸手攬住了她的肩撐住她。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扶你去房間休息好不好?」

「我不要!」沈玉琴身子一軟，即將就要陷入睡夢之中「我恨你……」

嘴唇用力的抿著，歐陽翊一手拉過母親的手臂一手托住她的腰，吃力的一步步將母親帶往房間。

眼角流下的淚水，他也就沒有多餘的手去擦了。

***

「你下次再碰我的手機你試試看!」劉弦青像瘋了一樣地咆哮著，拳頭甚至還兇猛地揮了幾下。

沒有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Shit!」把試圖勸架的人推開，劉弦青大步跨下了床墊。

「弦青?你要走了?可是你剛剛才來啊?」

「被你這麼一搞，心情都沒了!」大聲地吼了回去，他立刻走進浴室，同時將門用力的甩上。

之前一直流傳著的臆測，這下已經透過劉弦青的行為證實了--劉弦青因為歐陽翊，那個上次突然闖進的小男生而打算退出。

他不僅僅對同伴大發雷霆，還從剛剛就一直表現得不甚投入，還是那通電話來了的時候，他們才第一次聽到他的呻吟和喘息--雖然那也是裝出來的!

「可惡!一定要教訓一下那個小子。」

「嗯，對了，這件事可別讓歐陽隆知道了。」另一個人小聲地說。

猶不知道外頭正醞釀著一樁陰謀，浴室里的劉弦青整個人浸在熱水裡，腦中不斷想著歐陽翊在電話裡頭的沉默。

他現在一定很傷心吧?

或者，他還是覺得無所謂?

劉弦青煩躁的用力拍打了下熱水，瞬間激起一陣水花，水珠卻又一顆顆地擊向他臉上。

一切都和他想像的不一樣，全都變了!

為什麼它會想要讓翎只在意他一個人?獨佔欲這種東西難道也在他的心裡產生了?為什麼?

可惡!可惡!幹嘛連自己的心都這麼的痛?搞什麼屁啊!

***

隔天上課時，劉弦青還是刻意冷落歐陽翊。

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思考，他覺得自己才不是像駱瑛浩所說的那樣愛上了歐陽翊。

他只是被自己的玩具制約了，只是一種習慣性的反應。

就算那真的是所謂的「愛」，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等他找到比歐陽翊更棒的玩具後他還是照樣可以甩了他。他不會再為了那種一文不名的東西犧牲自己的生活，改變自己，甚至刻意迎合歐陽翊，討他歡心!

他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向來他都是這樣，他才不是因為想要得到什麼而去刻意行事。

所以，他懲罰性的冷落歐陽翊也不是真的因為自己不喜歡他跟別人在一起，他只不過是想讓歐陽翊對自己上癮，希望他沒有自己就不行，當初他不就是想把他變成一個性奴隸嗎?前一陣子忘了，所以現在要收起心，好好的培養他。「弦青，你今天怪怪的喔，怎麼都不跟歐陽翊講話?你平常不是最喜歡鬧他的嗎?」一個同學見劉弦青雖然跟他們聚在一起，卻又不太搭話，忍不住提出疑問。

「你們吵架了啊?」另一個女生小心翼翼的說。

她最喜歡看到劉弦青故意盯著低頭看書的歐陽翊，臉上都沒有表情的歐陽翊拚命想假裝不知情，偏偏耳朵不久後就會慢慢的紅了起來，然後劉弦青就會得意的哈哈大笑。這樣的戲碼她和幾個女生百看不厭，可是今天的氣氛卻怪得很，別說這樣的戲碼了，連看他們倆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我只是想喘口氣，老是跟在他旁邊也是很悶的。」劉弦青微笑地說著。他知道他的聲量坐在後頭的歐陽翊還是可以聽得見。

「對哦，你這麼外向，他卻太內向了。」

「你了解就好，不過偶爾拿他來玩一玩倒也還不錯。」

「哇，你講話好毒，你不可以這樣玩弄他啦!」

「怎麼不可以?你看他都聽到我們說的話了，臉上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他根本就不在意。」劉弦青下巴一抬，望向了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歐陽翊。

「咦?真的耶……啊，他站起來了。」

歐陽翊並沒有看劉弦青，他轉身便從後門走了出去。

「你要跟他道歉啦!他一定聽到我們說的話了。」

劉弦青只是笑一笑。

***

經過兩天的懲罰，劉弦青決定換個方式，於是在最後一堂課下課時追出教室。

其實這兩天以來他一點快感也沒有得到。

歐陽翊容忍力非常強，就算劉弦青刻意冷落他，或者用言語來欺負他，他照樣一聲不吭，因為歐陽翊長久以來對於各種嚴苛的對待早就習慣咬牙苦撐。

這樣的情形卻讓劉弦青更加生氣。

他相當的焦躁、不滿，歐陽翊的態度讓他覺得被冷落。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玩具的心目中竟然毫不重要、可有可無，他就有股想要殺人的衝動!

所以，今天他打算約他一起到奧靈宗師那兒。等他通過試煉，再要點小把戲給他看，讓他更加看重自己，然後給他一個突如其來的狠甩!

劉弦青在圖書館前看到了歐陽翊的身影，立刻加快腳步。可是另一個男生動作比他更快，突然就從旁邊走向歐陽翊。

等他走到他們身邊時，歐陽翊對那個男生微笑的表情就更加清楚了。

「嗨。」

他淺笑地打斷他們的談話。

那個男生劉弦青沒見過，不過他眼中的光芒他卻是清楚得很!

想要吞掉他的玩具?門都沒有!

「呃，你朋友?」那個男生見眼神犀利的劉弦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於是緊張地笑問著歐陽翊。

歐陽翊突然僵住。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說是，劉弦青一定相當不以為然吧?

「炮友，你可以這樣說。」劉弦青笑容可掬地說。

歐陽翊一聽，臉色倏地刷白，肩膀也晃動了下。

「現在我可以把他帶走了嗎?我急得很。」

劉弦青說著便一把攬住了低著頭的歐陽翊，硬將他帶離開。

他們一路上卻沒有說話，直到他們在一處少有人經過的側門轉角停下時，他才在歐陽翊的耳邊低著嗓音說：「沒想到你沒有我還是到處受歡迎啊，你的小屁完全不寂寞嘛!」

輕輕將他的手臂甩開，歐陽翊抬起頭困惑地望著他。

這兩天他像變了一個人般對他充滿敵意，然而每個激烈的言詞後頭，他卻又總感覺到他似乎有著某種用心。

今天他終於忍不住要攤牌了嗎?可是一定要自己先將心攤開嗎?如果這是他的試探，自己真的該把答案說出來嗎?

兩個人的關係，在今天就要做一個決定?

「你找我是想要跟我說什麼嗎?」應該也不會說什麼吧!

見歐陽翊還是一臉沉靜，劉弦青的笑容立即消失。「是你吧?你什麼話都不想跟我說嗎?比如說求我不要再這樣傷害你之類的話。」

自己就這麼的毫不被在意?從頭到尾就只是個小丑?又是逗他開心又是故意捉弄他，他卻當個屁一樣放過就算?

歐陽翊看著他的藍色眼睛，知道自己的默默忍受幾乎要把他逼到爆發邊緣了。

可是，他在意的跟自己所在意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件事?

「弦青，我不知道你最近怎麼了，我也不知道你想要我怎麼樣。」歐陽翊微微一笑，眼神悲哀地望著他。「我能說的就是我喜歡你，我愛之前那樣的你。」

輕細的話語就這麼把所有的戾氣都凍結了。

劉弦青呆了下，他沒想到看似理智的歐陽翊會一下子說出這種話。

「誰要你說那個?我說過我什麼都不相信的!」

他突然焦躁地發起脾氣，雙眉緊皺，眸中噴出的怒火炙人。

可是，腦中、心臟亂烘烘的吵成一通，也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歐陽翊再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轉身走開。

自從遇見了劉弦青，歐陽翊覺得自己整個人就被切成了兩半。

其中一半變得完全不像他，一顆心在激情和狂喜中沉溺，彷佛就要墜人了什麼看不見的深淵之中。

而另外一半，也因此變得更加恐懼、不安。

他並不想讓自己一直拚命維持的防衛軀殼因為另外一個人而崩壞、被吞噬。

那樣的話，一旦關係不再，他就什麼都沒有了，他會連自己都失去。

可是光靠他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他並沒有辦法掙脫和劉弦青之間的蛛網流沙。

加上最近的劉弦青明顯的焦躁，彷佛想要從他口中得到什麼保證似的，不斷地藉由傷害他來試探他，讓他幾乎要以為劉弦青是喜歡自己的。

所以他不能回應他的告白對他而言是預料中的事，同時也是解放。

歐陽翊在心中說服自己：這樣的結果很好。

***

歐陽翊一進到客廳，突然一陣酒味撲鼻，接著手臂就被劃了一刀。

「你這個賤胚子!當初果然不該生下你的，你這骯髒齷齪的畜生!」

「媽?」歐陽翊訝異的抬起頭，卻被沈玉琴甩了一巴掌。

「你看這些照片是什麼?你竟然跟人家搞這個!」沈玉琴將一疊照片丟到他的面前，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她趕緊在沙發上坐下，沾了血的水果刀就這麼落到地板上。

歐陽翊一看照片就知道他母親為什麼這麼生氣了。不知道是誰寄來的，在那間房子中，無數的男人赤裸著身體，就像他那個時候看到的一樣--集體性交。

字條上面則寫著--

你的兒子跟男人亂搞，請管好他，別再讓他接近男人了。

「不但是賤種，連做的事情都這麼下賤!」沈玉琴尖銳的嗓音打破他的沉思。

他不覺得跟男人做那件事是下賤。「媽，你罵我賤種，不是罵到你自己嗎?」

沈玉琴突然瘋狂的笑了起來。

歐陽翊不禁怔了一下。

「哈哈哈，是啊!因為我是你的媽媽也是你的大嫂，你不是賤種是什麼---

「什麼意思?」

「你爸不是現在這個，是你爸的爸爸，你爺爺!你是亂倫生下的小孩，這樣你懂了吧?他強暴我，害我生下你，我恨死你了!」被一時喝醉酒的公公侵犯而懷孕，從此痛不欲生的她，偏偏深愛的丈夫也因為這個錯誤而逃避這個家，可她是無辜的，她想要她丈夫的愛啊!

「是嗎?所以你不愛我?因為……我身體里流著亂倫的血?」歐陽翊不敢置信

地輕聲喃道，腦袋有些不太能轉過來的感覺。

「住口!」她又一巴掌打向歐陽翊。

嘴角破了，歐陽翊昏沉沉的撫著發疼的臉頰，理解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你一直不快樂。」

「沒錯，都是因為你!你爸不想看到你，就跟著連我也躲，我好恨……」

看著母親不斷流淚哭泣的模樣，歐陽翊的心也跟著疼了起來。他沒想到自己的存在事實上卻像根針似的，每分每秒都在傷害著她。

「其實事情很簡單，媽，這樣就可以了啊……」

他豁然開朗地微笑著，然後撿起地上的水果刀，猛力地往自己的肚子刺去--

紅色的血瞬間噴了出來。

「呀!」沈玉琴驚了下，隨即尖叫出聲。「你--啊--」

「就像你一直要做的，媽……我來幫你完成……」歐陽翊輕聲笑了下，隨著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聲音越來越微弱。

他回想著自己從小被母親憎恨、長大被情人拋棄的一生，實在很想大笑。

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連意識都開始遠離……

***

弦青……

整個人生像是一道門，門後不知道有著什麼。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推開那道門，因為我太害怕。

恐懼僵住我的腳，我站著哭泣。

你說人生這麼長，怕什麼?難道真要這麼貪心，想要每一天都得到豐富的禮物嗎?如果有幾天讓自己覺得一生不枉，這應該就夠了吧?

我說，我好怕錯過什麼，奸伯做錯、走錯路。

你說，旅程是要從腳下開始的。

只是站著想是哪裡也到不了的，真的覺得走錯了就回頭，沒辦法回頭，就往前吧!

弦青，你是那樣教我的……

所以，我們真的走到了這樣的地步，沒辦法回頭了吧?

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