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梅根談過話后,金白利的心裡才亮堂了些。她們已別無選擇,那個計劃一定要進行。事情真相大白后,金白利就要全力以赴地繼續完成自己此行的使命——找老公了。
晚飯前詹姆斯·特拉維斯先生為她拿椅子時,輕聲在她耳邊說明天想同她單獨談點私事。她想也許他要向自己求婚了。本來別人向自己求婚她應該感到興奮才是,可她還在一門心思想著和艾伯斯的會面,以及向梅根提出的建議,對求婚的事一點也激動不起來。
現在,她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也該考慮一下詹姆斯了。可她奇怪為什麼想到他要向自己求婚時,她卻激不起絲毫的熱情。他們本該是理想的一對,理智上金白利認為詹姆斯肯定會讓自己幸福,她父親也會非常滿意這個女婿。因為在塞梭眼裡,詹姆斯這樣的條件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的。
當然,還有霍華德·坎斯托先生。他過去追她不怎麼積極,可近來對她可是大獻殷勤。他比詹姆斯年輕,也比詹姆斯英俊。將來等他父親過世后,他也會成為侯爵,也會和詹姆斯一樣擁有榮華富貴。
跟詹姆斯或者霍華德結婚,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是沖著她的財產來的。婚後她再告訴丈夫她能從母親那兒繼承一大筆遺產,那時再給丈夫一個意外驚喜,不也很好嗎?金白利滿意地想著。
那天晚上和梅根談完話后回到房裡,金白利一直在想著明天詹姆斯向她求婚時,她該怎麼對他說……
「金白,你回來得也太晚了。」
「天哪!」她嚇得倒抽了口涼氣:「你嚇死我了。」
黑暗中傳來了拉克倫一陣哈哈大笑聲:「嗨,我可是無心嚇你喲。」
「你這是在捉弄我!」金自利不滿地說著,到壁爐旁拿了一根有火的棍子去點燈。「我問你,你在我房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拉克倫?」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認得出他來,其實除了她,誰還能做到這一點呢?她對他的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鬼鬼祟祟?不,我只是在耐心等待,」拉克倫說,「我不想錯過看你一眼的機會。你想悄無聲息地溜回房爬上床,那可不成。所以我來這兒等著你。」
「想看我一眼?」金白利點亮了房間里第一盞燈。她發現拉克倫舒適地坐在窗前的讀書椅上。「好了,你現在已經見到我了,那就可以……?」
「啊,你和平常一樣,還是那麼讓人怦然心動!」他淡綠色的眼睛悠然地上下打量著她。
他的好言讚美又一次使金白利滿臉鮮紅了。他慢慢地打量著她,綠眼睛里透出火辣辣的慾望。
金白利的心跳加速了。她本想責怪他,但一時根本就找不到詞。對了,應該把她們想讓艾伯斯通過辨聲音來指從人的事情告訴他。其實,她本來打算明天早晨再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現在既然他來了,那也好。雖然他擅自闖進她房間似乎不太妥當,不過也罷,反正這人總是不按常理分牌的。
她走去點第二盞燈,開始了新的話題:「他們找到馬了。」
「我知道了。」
她敏感地揚了揚眉:「聽起來你不大高興?」
拉克倫聳聳肩,身子往前傾了傾,兩肘擱在了大腿上,「因為我想親自找到它們,然後好好地監視起來,直到抓住那個可惡的賊人!」
「公爵不是正在那麼做嗎?」
「他做不好這件事。我敢肯定他一定派了好多人在那兒守著,甚至森林四周都埋伏著人。這樣很容易暴露目標,小偷怎麼可能再自投羅網呢?」
嗯,倒還真是這麼回事。為了安慰他,金白利說出了她們的計劃:「噢,我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拉克倫疑惑地揚起了眉。金自利注意到他臉上的傷看上去已經好多了,一些青紫的地方淡了,前額的包塊也快消了。嘴唇已經不腫了,只是還有幾處疤痕。諾大的一間屋子裡只有一盞煤油燈亮著,使他的臉在矇眬中更加顯得帥氣逼人。
當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他看時,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她趕緊說:「公爵夫人明天會安排一次試驗,最遲後天。」
她匆匆地將梳妝台上的油燈點亮,然後把那根小樹枝扔回了壁爐。可當她轉過身來,卻發現這盞油燈點了也是白點。依然矇眬的光線下,拉克倫還是那麼迷人,白色的襯衫襯著他那深赭色的頭髮,在燈光的映照下透出一抹罕見的紅色。他那雙綠色的眼睛還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什麼試驗?」他回過神來,忙追問。
金白利得回想一下他們剛才說到哪兒了。她臉上又起了一陣緋紅,幸好光線暗,希望沒被拉克倫看到。
「今天我去找了艾伯斯,」金白利想起了話題,「還算沒白跑一趟,我發現他根本沒聽過你的聲音。因此我們打算讓你和另外幾個蘇格蘭人一起講話,叫他把你的聲音指出來。他是認不出來的,只有靠猜。」
拉克倫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和梅根一樣的問題:「萬一他碰巧猜對了呢?」
「是的,那隻好自認倒霉,」金白利嘆了口氣,「要是這辦法行不通,要是期限到了還抓不到真兇,那……那我只好把那晚上的事說出來了。」
金白利本來想拉克倫會大吃一驚的,可沒想到他猛地站了起來,一個健步衝到了她的面前,反倒嚇了她一大跳。他挨得那麼近,使她一下子警覺起來。
但她很快就發現情況並非那麼糟糕。拉克倫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問道:「這麼說,親愛的,你願意為我這麼做,是嗎?」
他雙目炯炯地望著她,使金白利簡直不敢抬頭與他對視。哦,太醉人了,還有他溫柔的觸摸……上帝啊……
「我只能這麼做,」她輕聲細語地承認著,「我別無選擇。我總不能讓你因此而進監獄。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證明……」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但他的熱吻已經封住了她的香唇,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她本來完全可以阻止這一切的,她只要走開就可以了。可是現在,太晚了。他那癩癩的傷疤,那光滑溫潤的舌頭,還有渾身散發的男人特有的氣息,讓她迷醉留連,難以自拔。
起先他的唇只是慢慢地、有點遲疑地在她的唇上蠕動。很快他不再猶豫了,雙手緊緊地擁住她,雙唇緊緊地吻住她,生怕她會跑掉。其實她這時根本沒有一點要逃走的念頭,一點也沒有。她知道她應該反抗,可是每當她同拉克倫·麥格列高在一起,「應該」這兩個字總是派不上一點用場。
她渾身燥熱起來,渾身蕩漾著一種熾熱的企盼。他的身體還沒貼近她,但這熱吻就已讓她慾火焚身。她的胃開始痙攣,小腹開始潮熱,兩個豐滿的乳房也激動得震顫起來。
她將雙手放到了他寬闊堅實的胸前,這次不是去推開他,而是在他胸前溫柔地撫摸著。他一下子將她攬在懷裡,讓那柔和豐滿的曲線緊貼著他的身體。他的舌頭挑逗或不斷地往前探尋著,一直神到了她的喉部。一陣強烈的衝動使他的手從她背上滑下,攬住她的豐臀使勁朝自己胯間抵。好,碰著了,貼上了。她只覺得全身癱軟,腳下無力,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地放在床上。
金白利知道他想幹什麼,意識深處有個聲音在提醒她:趕快打住!趕快打住!趁著還沒發生什麼事,不能再讓上次的一幕重演!她想掙脫出來,可這時她己無力控制自己。他給她帶來的先期快感已讓她目眩神迷,他魁梧的身軀像一團火燒得她已快窒息。他慢慢地脫掉了她的衣服,雙手輕柔地撫摸著她胴體上的每一寸肌膚。她根本無力抗拒這種撫摸,她也根本不想失去這種愛的溫柔。她只希望他能快點愛她,快點讓她享受到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樂。
可是,拉克倫卻不想速戰速決。自從上次與她做愛之後,他就時時盼著這一刻了,今天他要好好享受一番。他胸中燃著的那團熾烈的慾火,他要慢慢地、悠悠地讓它燃燒。
他的舌頭靠近她的耳朵時,她的身子不由得顫了一下。舌頭繼續向耳朵背後繞去,慢慢地順著脖子舔到了乳頭上,逗得她不停地呻吟著,大口地喘著香氣。當舌頭沿著乳頭一路往下來到小腹,來到她豐美敏感的中心地帶時,她跳了起來,差點想從床上逃走。上帝啊,她不能讓他那麼做!她必須保持理智!可是滿腔的慾火已經烤得她渾身無力,一陣歡愉的快感又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哦,他簡直就是個魔鬼,他對她算是了如指掌,只有他知道怎麼樣讓她靈魂出竅。
一陣迴腸盪氣般的亢奮淹沒了她,似乎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因震顫而酥麻了。拉克倫終於進入了她的身體,將愛、將歡悅源源不斷地注人到金白利的中心地帶。隨著他上下不停的有力慫動,她很快便達到了高潮,幾秒鐘后就飛升到了一種虛無飄渺的天堂仙境。隨著一股熱流湧進體內,拉克倫也在不停地呻吟著。
還沒等呼吸完全平靜下來,金白利就香甜地睡著了,到夢中去繼續她的仙境之旅了。她不知道拉克倫還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也沒聽到他那滿意的嘆息聲。
「親愛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明天早晨你就會明白的。」
金自利當然沒聽到這些,如果她能早點聽到這話,那她一定會一夜都不合眼。
☆☆☆
拉克倫打算一夜不睡,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主要是因為他想毫不停歇地與她做愛,將她一夜裡愛個夠。是的,現在他們已經完全融為一體了。想到這兒,拉克倫真是愜意極了。
其實,他來到金白利房間時倒並沒有想到要去挑逗、引誘她。雖說他心中一直在想著她,但那時他的確只是想弄清楚一個問題,即為什麼她會去找威爾·艾伯斯。
可還沒等他開口問金白利,她就急不可待地將一切都說出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她居然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聲來為他洗刷罪名。其實,從金白利這方面來說,她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情況需要,她就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
儘管她經常嘴硬說一點也不稀罕他,但其實她很在乎他,非常在乎他。那天晚上拉克倫從她的言行中知道這一點后,他激動極了,也感動極了,他根本已無法抵禦她的魁力,無法擺脫自己對她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就在她房間里又一次要了她。如果說他起初心中還略存疑慮,那麼她的默許,她的順從已完全解除了他的猶豫,使他在愛河中越游越暢。
他本來打算在黎明前離開她,就像上次一樣,偷吃禁果,卻又神不知鬼不覺。他打算白天再選個適當的時候來跟她詳談他們之間的事比,可是一陣輕輕的哼歌聲把他從遐思中驚醒了。他聽到了有人給壁爐生火的聲音。
拉克倫房間的爐火是由他自己生的,即使有時是女傭們來料理這類事情,中午前她們是決不會到他房裡來的,除非她們肯定地己經起床了。
點火的人毫無疑問也不是金白利。因為她一直緊貼著他,一隻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把他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一條褪搭在了他的臀上,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那溫軟、豐滿的胴體的存在。
此時的他完全清醒了,心想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他那該死的魁梧的軀體,根本逃脫不了傭人的眼睛。除非那人是個瞎子。唉,真夠倒霉的,最近他怎麼老是這樣?!
就在這時,金白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像是被女傭弄出的聲音給吵醒了。啊,這感覺真不壞!她覺得舒服極了,也舒暢極了。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突然,她大聲尖叫起來;幾乎與此同時,那個該死的傭人也狂叫起來,就差沒把屋頂給掀翻了。
拉克倫也坐了起來。瑪麗直愣愣地盯著他,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接著就用被煤煙弄髒的雙手捂住了由於驚嚇而變得蒼白的臉頰,轉身衝出了房門。金白利在她身後大聲叫道:「瑪麗!瑪麗,馬上給我回來!」但根本無濟於事。門「砰」地關上了。金白利絕望地悶聲哭泣著,痛不欲生地將頭埋進了枕頭裡。
拉克倫又躺下了,他的手很隨意地枕在腦後,揚著眉冷靜地說:「親愛的,她要是賴在這兒不走,那豈不更糟?」
「噢!」金白利無奈地喊著,把頭從枕頭上抬起來,那眼光就像要把他吞下去一樣。「你不知道……你恐怕還不明白……她是世界上最愛嚼舌頭的女人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們得結婚。」
他情不自禁地向她璨然一笑。沒想到事情這麼富有戲劇性,這偶然失誤竟決定了她的命運,順遂了他的心意。好吧,不管怎麼說,他對結婚這個結局是相當滿意的。
金白利卻怎麼也樂不起來。她恨不得在拉克倫頭上猛敲幾拳;或者至少用枕頭砸他幾下,出出心頭這口惡氣、冤氣。
「拉克倫,你這個白痴!你以為事情會那麼簡單嗎?!」
她怒氣沖沖地跳下床來找衣服。她裸著身子,跺著腳在屋裡忙亂地走動。他趕快提醒他那硬硬的玩藝兒,現在高興得可不是時候。自打昨晚以後,他的身體就不那麼聽指揮了。
金白利與其說是在生床上那個男人的氣,不如說是在生自己的氣。這次不可能再找什麼喝過香擯酒的借口了。
昨天晚飯時,她滴酒未沾。她腦子清醒得很,完全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為了貪圖一時的快感,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名聲!她抗拒不了拉克倫給她帶來的那種蕩氣迴腸般的愉悅。可她得為此付出昂貴的代價,得再一次成為人們的花邊新聞,她將不得不嫁給一個戀著其他女人的男人。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無法忘掉拉克倫·麥格列高。
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絲絨長袍回到了床邊。長袍的腰間束了一根腰帶,可那深深的V字領一直開到腹部,露出了兩個豐乳。原來這是一件罩袍,是穿在睡衣外面的,而她忙亂之中根本顧不上把睡衣穿上。
心煩意亂的金白利沒注意到自己衣著上的失態,只顧在那兒發火。從她綠色的眼睛里噴出的怒火射到拉克倫的身上,可拉克倫就像沒事人一樣,仍在樂呵呵地望著她。
「你怎麼還不走?」她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你是想等有人再闖進來,證實瑪麗那駭人聽聞的故事嗎?啊哈,只要你一出去,這過道上會有不下十個女傭在等著看笑話呢。為什麼要讓他們失望呢?!」
他不理會她那尖刻的話語,鎮定自若地說:「我在等著你親口說要嫁給我」。
「麥格列高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難道有人看見你躺在我的床上,你就真的覺得自己也屬於這兒了嗎?這件事要是傳到公爵耳朵里,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他一下子跳起來站到了地上。她不由得一驚,被羞得滿臉通紅。在男女關係方面,她可謂是個新手,現在看到他那充盈著男子氣概的健壯身軀一絲不掛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一時間真是難以接受。
「金白,現在不管是誰聽到了這件事,我們都別無選擇了。但我還沒聽到你說想嫁給我。今天我要是得不到你這句話,我就呆著不走了。」
她氣惱地大聲叫道:「好,好,我嫁,我嫁!這下你滿意了吧!這下你不用再死皮賴臉呆著不走了吧?哦,天哪!要是我父親知道了……」
「別害怕,親愛的,我會跟你父親談的。」他信心十足地說。
她本想告訴他,父親這下不再只是一個有偏見的人了,而是一個沮喪不已的老頭了,可她此刻已經完全被氣蒙了,根本沒有心思去跟他說這些事情。反正她已經提醒過他了,如果他要自討沒趣的話……
「金白」,拉克倫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說:「要是現在你再告訴他們馬被盜的那天晚上你跟我在一起,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了,他們會覺得你是在袒護我。我們現在已別無他法,只剩找到真正的賊這一條出路了。
她沒有說話,心裡算是默認了。可那眼神卻似乎在說:「什麼我們?這事與我何干?」她只想讓他趕快離開,越快越好,好讓他一個人呆會兒,顧影自憐一番,抹上幾把傷心的淚。
望著她那氣鼓鼓的樣子,他也用眼神作了回答:「是『我們』,現在是『我們倆』的事兒了。」
拉克倫走到過道上時,看見有八個女傭在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
僕人來通知金白利,說公爵夫人中午想在客廳見她。金白利痛苦地答應了。當然嘍,她做的醜事傳到梅根的耳朵里是不用多長時間的。
金白利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就在拉克倫走後沒幾分鐘,他就在隔壁敲著牆壁沖她叫喊:「親愛的,你說錯了,我剛剛數過,走廊里只有八個女傭。」
她使勁朝牆上丟了一本書,希望能砸到他的腦袋上。她想好只要瑪麗一露面,她就立刻炒她的魷魚。雖然這樣也無法挽回自己的尷尬,不過至少可以教教那該死的賤人,什麼叫做忠誠於主子。不過像瑪麗那樣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舉究竟有沒有作用,也真是讓人懷疑。
金白利準時來到了客廳。她已經準備好了要面對一生中最難受、最令人尷尬的場面,因此她穿戴得比較莊重,都是深顏色。她簡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父親在那兒,她將如何面對。她以為德夫林·聖·詹姆斯一定會被梅根叫回來,一本正經地表露自己對此事的不悅。
金白利到那兒時,只有梅根的私人秘書在,她把金白利讓進了屋。和客廳相連著的有好幾間房子,可房門都緊閉著。她徑直走到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下。房門開了,梅根站在門口,微笑著和她一起走進了客廳。
「嗨,你好,」梅根說,「我已經派僕人去叫威爾·艾伯斯了,他馬上就到。四個蘇格蘭人已經在德夫林的房間里候著了。」梅根眼睛看著另外一間房門,笑著說:「我們運氣還真好,住在北邊的鄰居肯尼迪先生碰巧有個叔叔來拜訪他,那位先生很隨和,願意幫我們一把。哦,親愛的,你看上去很驚訝,是不是沒想到我那麼快就把事情給安排了?」
金白利的確驚訝極了,她大張著嘴,現在趕忙又把它閉上。她驚訝嗎?不,她是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了。她心中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一下子暢快極了。而梅根呢,只是好奇地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責備的神情。看來她還沒有聽到金白利的醜事。
當然,那並不是說她就可以完全得到解脫,再也不用面對那難堪的一刻了。但不管怎麼說,起碼現在她可以暫時迴避這個問題。是的,這結局太出乎她的預料了。目前對於她的「醜事」的擔心已經佔據了她的整個大腦,或者說她的自責已經吞沒了她的心靈,她根本就把拉克倫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更別說什麼威爾·艾伯斯了。
金白利定了定心緒,輕聲說,「我原以為這事得費些時間來著。」
「不,我今天一大早就開始安排了。除非肯尼迪先生不在家,才可能推遲我們的計劃。結果一切都很順利,而且肯尼迪先生還叫上了他的叔叔。其實,你知道我一直對拉克倫是小偷這件事有點疑惑不解,可德夫林卻那麼肯定——噢,有時我真想證明他是錯的。」梅根嫣然一笑:「不過現在好了,一切準備就緒,而且參加的人有四個,這樣又給威爾·艾伯斯的猜測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我希望幸運之神別太垂青他了。」
金白利點點頭。梅根是對的,四個蘇格蘭人無疑要比三個好得多。
拉克倫那天的推測沒錯,盜馬賊果真沒有再到小屋去。小屋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小偷肯定是嗅到了火藥味兒,不敢再鑽那個陷阱了。現在金白利已經不是個局外人,因為她要嫁給那個被指控有罪的男人。如果那人不能洗刷罪名,那就意味著擺在金白利面前的難題又多了一道,即她要面對一個即將鋃鐺入獄的丈夫。要真那樣的話,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就是打起行裝躲到另外一個國度里,從此銷聲匿跡。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實行這個計劃。
不過,也不能完全指望這個計劃。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萬一艾伯斯僥倖猜對,那怎麼辦?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繩,如果再沒抓住,那下一個計劃是什麼?該死的,看來她還得另謀他法。
突然,金白利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一個個鏡頭在眼前閃過。她反覆回憶著幾天來發生的事兒,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生怕遺漏了什麼。從盜馬人作案時間,拉克倫酒醉不醒,艾伯斯頭上的「傷疤」,一直到盜馬人不愛護馬,沒把母馬和公馬分開
突然,一個疑點冒了出來。這是她過去從來沒有考慮過的,那就是艾伯斯那種階層的人,怎麼會想到去誣陷一位紳士呢?哪怕那人是個蘇格蘭紳士,他也不敢啊。當然,除非那紳士真的做了壞事,那又另當別論。可拉克倫「盜馬」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這事更像是有誰在背後指使他。那麼這人是誰呢?誰有這麼大的膽量?莫非是另外一位紳士?一位能跟拉克倫平起平坐的紳士?
「夫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
兩位男佣人把艾伯斯領進了屋,顯然他們沒告訴他夫人為什麼召他前來。他看上去很警覺,也很緊張——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要是他與此事無關,要是他心中沒藏著鬼,那麼他這表情說是好奇所致也未嘗不可。
梅根微笑著讓他平靜下來:「艾伯斯先生,謝謝你能來。不會花你太長的時間,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簡單證實一下,你就可以回去幹活了。」
「什麼問題?」
「有關盜馬的。」
艾伯斯的表情立刻變得警覺起來,「難道那天我沒有回答尊敬的主人提出的所有問題嗎?」
「你已經回答了。只是公爵當時太心煩意亂了,他難免會遺漏掉一、兩個地方。畢竟謝靈·克羅斯過去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現在我問你,麥格列高先生當時究竟說了些什麼話,讓你認出了他的聲音?」
「啊,尊敬的夫人,我想不起來了。」
「再想想,艾伯斯先生?他是對其他人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或者是沖著馬說話?他是輕聲地說,還是大叫,還是……」
「他跟平常一樣地說話,所以很容易聽出他的聲音。」艾伯斯大著膽子說。
「很好,他說了些什麼?艾伯斯先生,別著急,慢慢想,我們要準確無誤。」
「他說什麼話很重要嗎?哦,讓我想想。我先是聽到外面有聲音,就出去看看。我聽到那個蘇格蘭人在說話,接著我頭上就挨了一下,後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了,簡明扼要。只是你當時是從熟睡中被吵醒的,那會不會你聽到那聲音時,還沒完全清醒過來,或者說沒完全聽清楚?」
「尊敬的夫人,很抱歉,我當時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就是麥格列高先生,那個蘇格蘭人的,不會錯。」
「那麼如果你再聽到那個聲音,能馬上辨認出來嗎?」梅根隨意地問了一句。
「那當然。」
「很好!你能指出哪個聲音是拉克倫·麥格列高的,是嗎?」
「哪個聲音?」威爾皺著眉重複了一句。
梅根點頭向一個僕人示意,那人穿過客廳打開了一間側房的門。從門口望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些豪華的擺設。
金白利沒顧得上看那間房子,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威爾·艾伯斯。只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顯然他對眼前的事還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要他幹什麼。當聽到第一個聲音時,艾伯斯瞪大了雙眼,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嗎,小夥子?如果是的話,就說是。」
「年輕人,那天晚上你聽到的是我的聲音嗎?別猶豫,我想我已經被人指控了,情況不會比這更糟了。」
「也許你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小夥子?正如事情所發生的那樣,我喜歡那幾匹馬和打你的腦袋。」
「噢,你也許是聽到我的聲音吧?我的聲音很容易辨認,大夥都說要認錯我的聲音還真不容易。」
金白利驚愕不已。這四個人的聲音無論在語調,口音上都截然不同,沒有兩個聲音聽起來會有相像之處。如果艾伯斯以前確實聽過拉克倫講話,那麼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選中第三個聲音。
但他卻木訥地站著,那雙藍色的鷹眼大睜著,滿臉寫滿了恐懼,一言不發。在金白利看來,他的緘默剛好證明了他的膽怯。他很清楚一旦指錯,他就會在劫難逃。
梅根看透了他的心思,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微笑,她追問道:「好了,艾伯斯先生,到底是哪一個?你在被打之前。在馬廄里聽到的是哪一個聲音?」
艾伯斯心慌意亂,結結巴巴地說:「麥……麥格列高先生,
也……在裡面?」
梅根揚了揚眉:「我正要問你呢?」
艾伯斯臉色更暗了:「嗯,是的,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沒錯只是……只是順序……您知道我不善於數數。如果讓我看到他們,那一定會把他指出來。」
「艾伯斯先生,那就失去這麼做的意義了。」梅根堅決地說。「麥格列高先生身材魁梧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再說了,如果你過去沒有見過他本人,那天晚上怎麼會認得出他呢?」
艾伯斯趕忙改口,大聲嚷道:「對極了,那天晚上我確實認出了他!那麼我們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呢?」
梅根嘆了口氣,說道:「難道我剛才沒說清楚嗎?我是想弄明白真相。也許你還沒意識到這種指控的嚴重性。一個人受到了這樣的指控,如果這指控成立,那他這一生就算完了。他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你可能還不知道麥格列高先生與我丈夫的關係
「怎麼……?」馬夫不解地問。
「他和我丈夫有點親戚關係。」
梅根和金白利幾乎同時意識到這麼說很可能會嚇著艾伯斯,使他因此而改口另編故事。她們可不想讓事情不了了之,而是想讓真相大白於天下。因此梅根趕緊給他吃了顆定心丸:「當然,你絲毫不用擔心,艾伯斯先生。如果麥格列高先生真的有罪,我們定會將他繩之於法。我之所以要向你核實,是想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不至於留下什麼疑點。」
「我敢保證我沒說錯,」艾伯斯嘟噥著說。
「這我相信。不過麥格列高先生一口否認干過這事,而我們又找不到另外的目擊證人,只好把你找來證實一下,想把一切疑點都弄清楚。你只要辨認一下,就能弄清楚他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真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陣沉默。艾伯斯的恐懼已溢於言表。他本想不予合作,可看來不行。他算不上聰明,沒及時抓住梅根方才無意間說漏嘴的那條借口,趕快改口說自己也不太肯定,一個聰明人是決不會恩將仇報,去指控一位與自己僱主有親戚關係的人的。
其實,艾伯斯要是真那樣做了,也不是金白利她們所期望的結果。那樣的話,雖說拉克倫可以暫時鬆口氣,但也就意味著永遠無法證明他的清白。金白利想拉克倫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他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還他一個清白。
一陣沉默過後,梅根舒了口氣,大聲說:「好了,先生們!艾伯斯先生想再聽聽各位的聲音,這次請你們每人說個名字:馬修,馬克,路加還有約翰。就不用讓他說數宇了。」
幾位蘇格蘭人都照著做了,只是聲音中流露出了一點不耐煩,但是直到最後一個講完了,馬夫還是遲遲疑疑地不肯開口。很顯然,他根本不知道哪個聲音是拉克倫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把寶押在誰的身上。
梅根終於沒耐心了,不耐煩地說道:「艾伯斯先生,這可不是在讓你瞎猜,其實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你知道,要麼根本就……」
「路加,」艾伯斯怯生生地看著梅根,觀察著她的反應,生怕這兩個字說出來后屋頂會塌下來落到他的頭上。
金白利頭「嗡」地一下,就像當頭挨了一棒。不!這該死的奴才,太僥倖了!也許在他看來「路加」和「拉克倫」這兩個音要接近些。該殺的拉克倫,幹嘛不選另外一個名字呢?!
「這麼說,你確實知道?」梅根有點驚異地說。
威爾·艾伯斯一下子輕鬆下來,像猛地御掉了一個沉重的精神包袱。他咧開大嘴開心地笑了,就差沒大聲笑出來了。
「嗨,我說過我認得的嘛。」他得意洋洋地自詡道。
那張狂勁兒讓金白利噁心極了,她惱怒之下拿出了最後一招。她直視著艾伯斯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沒關係,霍華德·坎斯托已經跟我坦白了一切。」
「噢,我的天哪!」梅根震驚地脫口而出。金白利仔細觀察著艾伯斯的反應,發現他一下子臉白得像張白紙一樣,不一會兒,又被氣得滿臉通紅。
「噢,那個狗日的雜種!」他哀嚎了一聲,破口大罵起來:「他給了我五百英磅!哦,五百英磅!夫人您是知道的,對於我這樣的下人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可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我實在是無法拒絕!」
「你當然無法拒絕,」梅根面無表情地說,「可你卻忍心將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
「尊敬的夫人,我向您發誓不是那麼回事。坎斯托先生說只是想小小地報復那蘇格蘭人一下,因為那雜種讓他太難堪了。他說讓那個蘇格蘭人受受罪,他再把馬放了,然後去對公爵說在小酒館里曾偶然聽到兩個康沃爾郡的人揚言要偷馬。這樣就可以為蘇格蘭人洗清罪名了。」
「可是怎樣才能為你洗清罪名呢,艾伯斯先生?是你親口指控麥格列高先生是盜馬賊的。不管怎麼說,你都算參與了這件事,這你懂嗎?」
艾伯斯的臉一下子又變得刷白。「那個該死的雜種!」他大聲叫罵著,「他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想過……」
他氣急敗壞地沖了出去,將門重重地砸上了。兩個僕人趕忙跟了出去。金白利腳下一軟,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艾伯斯閉著眼睛瞎猜一氣差點就要逃脫了,而她呢?如法炮製,卻把他送上了審判台。哦,這簡直是奇迹!太不可思議了!
拉克倫站在那間側房的門口,激動地說:「他受人指使說瞎話,只不過是個小卒子,我會放了他。不過,我不會便宜了坎斯托那小子!我一定要找他算帳戶
「拉克倫,我不是在怪你,」梅根有點內疚地說,「但我想你最好讓我丈夫來處理這件事。」
「夫人,到目前為止,你丈夫可沒把這事給處理好啊。」他提醒她。
梅根臉臊得通紅,「我向你保證,他會對發生的一切感到不安的。」
「啊,那當然,」拉克倫贊同地說。他轉向了金白利,專註地看著她說:「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那該死的坦白一事呢?」
金白利愣了一下,對拉克倫那指責的口吻非常不滿:「那是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坦白』!我只是學艾伯斯,胡亂猜的,沒想到歪打正著。不過你可倒好,居然選了『路加』這個名字,是存心想讓他把你選出來吧?!」
拉克倫眨眨眼睛,朗聲大笑起來。接著他快步來到金白利身邊,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一陣狂吻。
站在他們身後的梅根乾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看來……我要通知迪奇和瑪格麗特馬上為你們準備結婚典禮了。你們可算是萬事俱備,只欠……」